秋天的核桃林（修改稿）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02 编辑 <br /><br />　　　　　　　　　　　　　　　　秋天的核桃林
　　　　　　　　　　　　　　　　　　杨木华
　　凌晨，奔腾浑浊的漾濞江荡起重重秋雾，丝丝缕缕顺起伏的山麓缓缓上升，穿过沉睡中的古道村庄和阒无人迹的田野道路，缠缠绵绵一直向苍山顶漫去。当雾气穿过成片成片的核桃林时，浓浓的雾气沾湿了狭长的核桃叶，小水滴受不住叶面的光滑，渐渐聚拢，在叶尖处汇成水滴，嘀嘀嗒嗒滑落下来，核桃林中一时落下小雨。点点滴滴，润泽着树下的无名秋花。小花不懂失落，欢快地牵住季节的手，努力绽放出灿烂的笑意。这是核桃林最美丽的时节。
　　当浓雾散去，雨滴停下时，已是天色微明。核桃林里开始喧闹起来。第一批出场的当然是天空的精灵。它们抖抖身上的雾气，梳理一番羽毛，唱一首属于时间的歌谣。抑扬顿挫还未消散，勤劳的人们已经到了核桃树下。男人们肩上斜扛着一丈多长的实心山竹竿，一手压在竹竿的前端，悠长的竹竿紧贴在男人们的身后，惬意地一闪一闪。男人嘴里叼根烟，女人紧跟在他的后面，背着背篼和竹篮，手拿昨夜磨得雪亮的镰刀，幸福地唠叨着去年的收成，憧憬着明年的安排。他们的身边，跟着一条钻湿了毛，看起来有点邋遢的窜窜停停的狗。那可不是寻常的看家狗，它对自家的核桃树熟悉得很，一个多月来，男主人每天都带着它到树下巡逻。这是它最愉快的时候，主人眼里只有自家的核桃，而它眼里还有花母狗。主人不来的时候，它来过几次，巡逻自家的地盘，驱赶那些胆敢进入自己领地的公狗。历经几次恶战之后，核桃树下，成了自己真正的领地。每次巡逻，它都要在树下洒几滴尿，拒绝“他人”进入。这些都是和主人学的。在核桃开始成熟的季节，主人就开始拒绝别人进入自己的核桃林。特别是夜晚，主人对贸然闯入者，态度极不友好。如果对方还带着背篼竹篮，主人绝对不放过——认定对方是来偷核桃，轻则恶吵一番，重则送交村公所。它听见旁人议论主人，说主人守核桃顶得上五条恶狗。可它的感觉，主人对自己挺好，对人也非常友善，从来没有咬过人，不知人们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可这一切都是历史了。近年来，主人家的核桃树越栽越多，不少树挂果了。今年，主人只是象征性地带它巡逻几次。它偷偷跟踪过主人，原来主人忙着给新栽的核桃树松土施肥去了。它孤单地越过家后的小山，见到曾经荒凉的山川，早已被核桃林覆盖。十几年了，它也老了，曾经熟悉的风景变得陌生。核桃多了，人们都忙着耕种自己的园地，不在乎几个核桃的丢失。加上素质渐高，依托核桃家境日渐富裕，早就不愿去做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核桃树下，只有忠诚的狗不太明白这变化，还经常去逛逛。
　　随着季节的推移，核桃树下主角开始轮换。每当核桃收获的时节，男人在树上使劲打满枝满杈的核桃，女人在地上拼命捡如雨而下的核桃。树上嗒嗒哗哗枝摇叶乱，地上窸窸窣窣手不停歇，收完一棵又一棵，调节情趣的打情骂俏除了糅合在劳动中寄托在核桃上，都在等，在等待疯狂忙碌之后的随性自由。
　　秋后的核桃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悄悄进入一个季节的休眠。褐色的叶片层叠着平铺在树下，那些属于炎夏的杂草，被深秋掩藏在褐色干枯的叶片之下。早已开败的秋花，枯萎了枝干，把最后的一丝丝香味，透过层层叶片散发到空气中。单调的核桃林下，弥漫着一种期待的氛围。走在松松软软的核桃林间，听脚下传来叶片沙沙的碎裂声，呼吸着空气中秋花淡淡的余韵，小伙们刚强的心顿时柔软下来。在这起风的时节，把自己的心上人，搂得更紧了。年轻人本来白皙的手，在这个时节，可是黑中透亮，亮中温润。也许你不知道，核桃林下的恋情，手的黑度正是爱情的温度。
　　记得小时候，我们把黑手是藏了又藏——那时是嘴馋的标志。放暑假后，背上一把砍刀，把牛赶到核桃林中就不再理睬它。我们爬到核桃树上，摘下未熟的青核桃，砍去外皮，狠吃核桃仁。青青的核桃果，有半厘米厚的外皮富含汁液，砍上几个就会染黑皮肤。我们也怕手黑，可在饥饿催促之下，手自然越来越黑。每年七月放假，核桃果仁才成型，脆脆嫩嫩的，没有更多香味，可我们已经疯狂的开吃。到九月开学，核桃仁很香了，一次吃完的数量，随着季节的推移而逐渐减少。那时的手，黑到透亮，黑到差不多要流出黑油。我们到小河里去洗，可那些早已浸入皮肤的黑，仿佛深入骨髓，哪洗得干净！小伙伴把手放到水中的沙石上擦，当磨去外皮手心红肿时，黑色终于褪去一些。开学后，我们双手藏在裤兜里，怕别人笑话。其实，那时，大家的手都黑，只不过黑的程度有差异罢了。可现在，时光流转，黑手成为勤劳与财富的象征。秋天手不黑的年轻人，在漾濞的农村是找不到对象的。
　　核桃树，静静地看着黑手的变迁。现在的漾濞核桃，早已成为一个品牌，核桃价一路攀升，由每公斤几元涨到三十来元，村民的收入自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不用政府发动，人们种核桃的热情一波高过一波，种核桃成为漾濞生活的主旋律。经过多年的发展，现在山山岭岭遍布核桃树，沟沟壑壑长满核桃林。可收核桃靠的是双手。每个环节都与核桃果皮的汁液亲密接触，人们的手，自然要被染黑。可你也许不知，手要黑得彻底，黑得油亮，才黑到惹人喜爱——那是核桃多与人勤劳的象征。也许你会说：为何不用手套？是的，为何不用手套？可纯朴的漾濞人，哪会用手套，他们一定要和核桃肌肤相亲，零距离接触，真真切切感受它的存在才过瘾。生活在核桃林下的人们，在秋季如果没有一双黑手，绝对没有哪位姑娘看得上！
　　别人的爱情略显神秘，我的爱情，却实实在在与核桃林有关，与我的黑手有关。
　　那年暑假，百无聊赖的我在核桃林中放牛。正午的阳光，曛得牛和我一起昏昏欲睡。突然被找到核桃林中的老爹叫醒，换我回家，说有一个女同学来找。回家一看，原来是曾经喜欢的小师妹。突然出现的女孩，让核桃林中的故事，多了一份烂漫的演绎。没有更多的殷勤，我只为她砍核桃，砍了一个又一个，砍完一天复一天。当我的手由黄转黑，黑到发亮时，她吃核桃的兴味依旧丝毫不减。在一个核桃收完的秋后吉日，她嫁给了核桃林中的我。多年后，我离开了核桃林，进入小城教书，但秋天核桃林下的缘起缘生注定了一生的相守。生活虽然坎坷，但依旧留下了不少值得回忆的美好。如今，核桃成熟的季节，我们一家人会回到老家，在核桃树下走走，摘几个青核桃，边砍吃边回忆往昔。依旧爱吃核桃的妻子，老担心我的手染黑了，学生会笑话，于是总自己动手。现在，双手白皙的我，非常羡慕那些黑手的人——羡慕的不仅仅是财富，也不仅仅不是爱情！羡慕的，是年轻！
　　在这个崭新的时代里，秋天的核桃林是最美的！
　　年轻时，核桃林下的故事，饱含烂漫的色彩。年老后，核桃树下的记忆，值得一辈子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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