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邂逅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0:22 编辑 <br /><br />别 样 的 邂 逅
　　　　　　　　　［文／莫小七］
　　最近一次看到他，是在公交车上。

　　依旧是邋遢的模样，宽大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显然不是很合身，衣领上满是油渍与污泥，肥大的裤腿被他高高卷起，头发蓬乱，脸色蜡黄，耷拉着脑袋。

　　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被他略带些异样特点的声音吸引着回过头来。

　　看着他四肢不协调地手舞足蹈，全车人都被逗笑了。

　　整整十年，小丑般的悲剧式命运色彩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戏剧性的变化。

　　我把头转向车窗外。

　　十年前，我九岁，小学二年级，二（３）班。

　　十年前，他十岁，本应该读小学三年级。传言因为“脑子有问题”留级了一年，二（４）班。

　　一下课，总可以透过窗户看到走廊上聚集了成堆他们班的人，调侃的，捉弄的，嘲笑的，讥讽的……

　　他讲话有些口齿不清，甚至有轻微的结巴。每当被人逼到角落，窘迫不堪的时候，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会手舞足蹈起来，不协调的四肢挥舞着，没有同情心的泛滥，只会惹得阵阵发笑震耳欲聋。

　　最后总是“哇”的一声大哭伴随着上课铃响起，孩子们蜂拥般的跑回教室，散场之后是漫长的四十五分钟等待，等待他们所谓的“喜剧”又一次开幕。留下他掸干净身上的灰尘，（有时是怎么掸也掸不干净的泥巴），接着，急急地冲回教室。碰到和气的老师，善意地笑笑，示意他尽快坐好。遇到势利的老师，遭到的不仅是白眼甚至是一顿羞辱。

　　上课的时候，偶尔会从背后飞来几坨橡皮削，更有甚者，直接投掷过来几支折断的粉笔。他不敢声张，因为每次老师责怪的眼神总是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总是一个人傻傻的笑着。无论是一个人拖拉着破旧的球鞋回家，或是拿着一张２０多分的考试卷，总是目光呆滞的傻笑。让我怀疑他似乎也有一套阿Ｑ的“精神胜利法”。甚至让我有一种错觉，他就是新时代里的啊Ｑ。

　　再后来，嘲笑与谩骂逐渐被更多的玩弄所代替。

　　他们故意把羽毛球从四楼扔到楼下，差遣他去捡，他颠着冲下楼，捡来羽毛球交给他们。他们又继续把羽毛球扔下去，叫他去捡。周而复始。看着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样子，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响。玩腻了，便继续想下一种捉弄的方式。

　　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不再会哭泣也没有愤怒。或许玩弄总比暴力的拳脚雨点般地落在他身上好得多。

　　最后一次在学校里看到他，是在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

　　怒骂与呵斥声从教师办公室里传出来，此起彼伏。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糊满报纸的窗户缝里看到他父亲铁青的脸，偌大的手掌一次次的落在他的脸上。他不从地抬起头，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只听到他一记怒吼：“不是我！”“啪”一个响亮的反手巴掌狠狠地甩在他脸上。第一次看到他愤怒的样子，也是最后一次。

　　紧接着，他被他的父亲揪着耳朵气冲冲地拎出了学校。

　　事后，老师的解释只有两个字“偷窃”。

　　那时在我们的心里，“小偷”这个字眼是多么的为人所不齿。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学校看见过他。

　　小学毕业，当他也逐渐要退出我的记忆的时候，我的一位新初中同学偶然间和我谈起了他。

　　“你还记得ＸＸＸ么？”

　　“记得啊，那个时候我不是你们隔壁班的啊。”

　　“哦，对，我都差点忘了。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摇头

　　从我那位同学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了解到，他其实很小的时候就丧母了，父亲是个暴发户，娶了个彪悍的妻子续弦，又生了个弟弟，后母对他很凶，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小时候他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一次被他的后母在厕所里关了一夜，从此就变得行动迟钝，目光呆滞。可能是吓傻了。他的父亲也更加嫌弃他了。

　　至于偷窃，好像是当时教室就他一个人，老师找不出其他证据，他过于紧张又会有失语的症状，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便一口咬定是他所为……

　　我顿时惊呆了。

　　可悲的命运到底是他的不幸与悲哀，还是人类的不幸与悲哀，或是社会的不幸与悲哀。

　　“各位乘客，终点站ＸＸ南站已经到了，请……”我缓过神来，拿着包急冲冲地下车，我顾不上回头，径直向家里走去。想必他也一定不认识我了。

２００９.１０.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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