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杨林的臆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13 编辑 <br /><br /> 关于杨林的臆想

记忆中的那片杨林，齐整，健壮；风起的时候，会奏出一首首柔而隽永的曲子，擦拭着某种温润的边缘，时而蝶一样翩然，时而蕊一样娇羞地打着卷，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怡然而舒展的，如一个精力充沛率性而为的年轻小伙，将自己湖水一样明澈的心和天空一样高远的志向表露无疑。每逢那个时候，我总是会和我置身于的这片杨林一同地沉浸，一同的回望，一同地凝视着高远的镜子样的蓝天，把梦里梦外的所有飘逸的花，采撷在一起，作为徜徉思想的最诗意的背景。

最爱在黄昏的时候，想象着挽着一个人的手臂，在铺满落叶的杨林间行走。踩在软绵绵的叶片上，虽然延缓了行走的进程，可美好温润的情愫真的会被踩在脚下的杨树叶所膨胀和驿动起来。经历被一种细小而崭新的体验所拓展，新奇而异样的美感便呈现出来。仿佛落叶里每一个随着水分的失去而萎缩的叶脉都突然地拥有了生机，鼓胀起了某种玄机，带着童话般孩子的梦随着一双北京红布鞋而渗入一个深邃的成年人的思想。跳跃，活泼，如透过树叶的罅隙影影绰绰射入杨林的光线，虚幻的美，飘渺的美，忘我的美，魔幻的镜子一样。

行走，行走。任琐屑的光斑在眉宇间跳跃。任激情的落叶在脚底下沙沙作响。任偌大的杨林在我穿梭的身影中沉醉。中秋时节。绿意依旧很浓。杨林里被落叶掩映的草儿似乎要急于向谁表白些什么，可最终只能在沉默中把一种臆想推向深重。行走在这样的草儿的身旁，便和季节一起承载着一种徘徊在某种边缘的沉重。

不知为何，竟然突然地想到一种生命的苍老以及因此而产生的深沉和成熟的情怀。仿佛一双隆起青筋的手掌轻拍在我的肩膀，却暗含着温暖和力量。在驻足回眸之间，与一种臆想里的温柔相对视。梦便花一样地散开，苇花一样地，洋洋洒洒，生命的质感和隽永便在这温润的背景中突兀和彰显出来。

秋季的杨林，暗含着力量；正如沧桑的人生，暗含着况味。

我想到了沈从文的散文《月下小景》中的那段话：“由南而北的横断山脉长岭脚下，有一些为人类所疏忽历史所遗忘的残余种族聚集的山寨。他们用另一种语言，用另一种习惯，用另一种梦，生活到这个世界一隅，已经有了许多年。”

此刻，这样凄清沉寂的文字竟然幻化为一汪洁净的泉，流淌在我行走其间的杨林里，滋润着它们被秋风吹的皲裂的皮肤，擦拭着它们被阳光照得闪亮的叶子；那清脆的泉声陪伴着落寂的草儿；那天籁的声音打点着我沉寂的幽梦。我的思绪在闪耀，那些客观的存在和一些朴素的想法让我心存感动。我无以言表，只有默默地等待与承载，用我的质朴，用我的执着。

此刻，我已经分明相信，即便是在一个风花雪夜的背景中，即便悠扬的小乐曲声弥散开无数美丽漫舞的身姿，我的心，我的眼，所期待和寻觅的，永远是霓虹灯下一个阴暗的一隅里的一双深情的眼睛。

是一双结满双茧的农人的手赋予了这杨林以生命。最初的时候，这杨林也和别的农田一样，种着每年一茬的玉米，到了秋天玉米收完之后，只有一片露出地面不算高的玉米杆，勤劳的主人会把玉米杆留的高些，以便在秋凉的闲余之际把它们从根部刨出，被阳光和秋风吹干以后，再堆成堆，用手扶或者毛驴车拉到庭院内外的某个角落，储备起来，已备天凉时烧火焐炕；而那些紧擦着地皮的玉米杆，主人是不会再费尽心思琢磨它们了， 它们会在光秃秃的大地上迎接来日里冬天的风雪和严寒，经受过天然的风蚀日晒之后，于来年的开春被隆隆作响的播种机搅拌成孕育新的种子的土质肥料。

是主人的别出心裁使得我此刻所站立的这片庄稼地与众不同。它被一种更高更新的希望涂染成了一片浓浓的绿色，且有着深入蓝天的高度与长势，有着桀骜不驯的力量和气度。有着拉越与拓展某种思绪和臆想的立体感和重量感，有着曼妙与滋生某种灵性的线条感和层次感。

想起了那片与杨林接连的土地。这是一个并不令我感觉到轻松的字眼。我的好多累和痛都蛰伏在这样的一片土地上。虽然有收获，可是想象的结果中往往是沉重多于欢悦。童年里，稚嫩的肩膀和手臂，帮父母过早地承担着与土地有关的疲惫，而，那个时候，却不能够体味到父母能够体会到的丝毫的收获的喜悦，在大片大片的庄稼地里，脑海里总是滋生出同一个愿望：为什么这地的面积不再减少些呢？为什么这繁重而琐屑的体力劳动总是伴着日出日落层出不穷呢？即便丰收的季节，一个孩子也不会对着一望无垠的庄稼地微笑，思想的成熟性总是要受到年龄和身心的局限的。孩子的心思永远是单纯剔透的，永远只是装着湖水、星星和月亮。孩子的眸子里，没有布面油彩的迷醉的朦胧，只有清晰活跃的线条。因此捕捉不到关于收获的多面而立体的喜悦。

站立杨林间，思绪万千，一些承载着梦幻的回忆片段和祈望，在虔诚的膜拜中，合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升入了天穹，和湛蓝的天空一样高远。抵触于某种虚实交接处的边缘，我连同我今生的梦与等待，完全地醉了。眼前的世界，和未来的旅途一样，布满了神秘而厚重的迷彩。

哦，下接黑土地上承白云蓝天的杨树林，在这深秋的季节，在这多数的花儿都隐匿了绚烂的梦幻的季节，我面对着你，该有多少质朴难忘的情怀诞生！我的那双北京红布鞋，将永远擦拭着与你相接的那片黑土地；我的深情的目光，将永远对视着与你承接的那片蔚蓝天际；面对着你，我的舞蹈舒展灵动，我的歌喉甜润流脆，我的琴声悠扬婉转，你难道是我今生以及来世的梦吗？还是冥冥之中与我头顶相对的那个美丽星座？

怀揣着你，我将去寻找什么？又将要跋涉什么样的一条路？

从杨林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挽着年迈的父母的手臂，在撒了皎洁月光的旅途中走路，路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不远处的杨林随风传来的声响：沙沙，沙沙。

此刻，依是深秋。阳光高照，云淡风清。我站立在钢筋水泥相伴的城市的一隅，面对着家乡的方向，面对着想象中的那片杨林，平静地，默默地，祈福。梦想和梦想以外的所有东西，包括爱，包括种子，在朗朗晴空之下，闪耀着熠熠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