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老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33 编辑 <br /><br /> 柯老聋
文：王萍
我几乎天天看到柯老聋。我这样叫他显然有点对他不大尊敬，可人们都这样叫他，柯老聋！他不生气，也很少答应，因为他根本听不见。你跟他讲话，你说你的，他说他的，他一直说得你无话可说，因为他根本听不见你说话。

我认识柯老聋非常有趣，那是个睛天，可他戴着斗笠，斗笠是蓝色塑料布铺成的，身上披着白色的塑料布，肩上扛着锄头走在田间小路上。一会儿，天空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太阳。柯老聋迎面向我走来，我去镇里取钱，和他相遇，他没头没脑地对我说，天要下雨了。我说，看样子要下雨了。他突然对我说，你跟我说话，我不认识你。我笑了，这个老人真有趣。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柯老聋有七十六岁了，他耳朵聋，人也长得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吧，驼背，像是背着一座山峰。一对细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老是望着你笑，笑起来脸上的的皱纹就是一块块的土地。皮肤黝黑，双手又粗又大，冒着青筋，像是一双铁钯子。他走路快，不是走，是在跑，好像时间不够用似的。我看到的时候，他从来不空着手，不是拿挖锄，就是背着喷雾器，再不就是拿着锹，或是牵着水牛。他一天到晚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地里，东西南北都有他种的田地。土地就是他的情人，他爱土地就像热爱他的生命一样。


那是个下雨天，柯老聋从山坡下来，他头戴着蓝色的斗笠，身上披着白塑料布，左肩膀扛着一把锄头和一把锹，在风雨中走着，我看见他的右手缠着绷带，他的手摔断了，锄头和锹在肩上摇动，柯老聋左手不好扶，他想用右手又使不上劲，晃来晃去，最后，他用左手用力地抓住锄头和锹，总算是拿稳了。我说，老哥，你手摔断了，该在家里歇歇。柯老聋说，我的秧苗在叫我，我听到秧苗在喊救命，说它淹得快要死了，叫我赶紧来救它。你说我能不来吗？他把我问住了。我说，秧苗会跟你说话。他说，当然会跟我说话，它们的话可多啦！下雨天会说雨水快淹死它了，天睛会说太阳太狠毒了，起风时会说风吹得它们怎样怎样，它们跟我才好呢，小的时候说快长快长，长大了会说快割快割。你要是天天和它们在一起，也会听懂它们的话的。柯老聋对他的老情人真是一往情深。

他拿鞭子在田里用牛，他走在牛的后面，他凝望着犁开的土壤，一层一层的翻开土壤，像是土黑色的波浪，他望出了收获。这是多么深情的凝望啊，这目光里饱含着热情，整个内心都充满虔诚的感觉。这就是爱，在这世界上你还能看到还有什么比这爱得更深更热烈呢。土地就是需要这种爱，如果没有这种爱，土地将会寸草不生-----这儿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就是因为有柯老聋这样的人热爱啊。

乡里人都说柯老聋是个怪老头，不讲情理，倔脾气，一点庄稼就像是他的命根子一样。有家的小孩想吃花生，他家里没种花生。柯老聋种得多，就在他家门前的山坡上，没跟他讲，就挖了一点点。两家还是远房亲戚，心想打不打招呼有什么关系，是亲戚嘛。可柯老聋知道了，就站在他家门前要花生，不停的说，不停地讲，只有他说的，没有你讲的。一直说年亲戚受不了，把花生全全部还给了他。他拿了花生就走了。

很多人都说他的坏话，说他太不讲情面了，还是亲戚，不是亲戚吃点花生又算得了什么。可我见到的柯老聋却不是这样，那天他在芝麻地收芝麻，突然发现别人地的芝麻少了一堆，他数来数去还是少了一堆。他跟我说，这家是九堆芝麻，怎么今天只有八堆了。我说，是不是有人来收过。他说，没有，没有。我昨天今天都在芝麻地里。我说完就走了，我再回头时，看见他边抱芝麻边骂，这人良心都坏了，偷别人的芝麻，这人太坏了。他把自家的芝麻抱给被偷的那一家了。

这就是我认识的柯老聋。他跟乡人说得不一样，他很讲人情，但也很尊重自己，他爱土地爱得太深太深。别看他平时他老态龙钟，但一走近土地，他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他七十多岁的人了，却有颗二十多岁的心脏，为了他的老情人，他的心永远不会老。（1500字）
王萍（湖北黄石汪仁邮局转）邮：435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