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挽歌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09 编辑 <br /><br />秋之挽歌

汤如浩 　　我似乎可以倾听到秋天的脚步声了。
　　当一缕清风拂掠耳际的时候，总会有东西在心头缓缓飘落，比如一片凋零的树叶，一抹暗淡的残红，一枝衰落的枝条，一脉愁云的青山，均会引发情绪的激荡，一种沧桑感就会像祁连山山顶的云霭一样，不因为外界的什么媒介的催生，却油然而生，无法抵挡。
　　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次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情绪多多少少都有些大大小小的起伏，面对萧瑟的季节，无端地伤感起来，悲怆起来，也沉重起来，尤其遭遇绵绵的细雨和阴霾的天气，这样的感触就尤其强烈。没有比在季节的变换中生长的情愫更能让人生长感喟的东西了，从夏天的绿荫中获得的那份恬然自得，神清气爽似乎脆弱得简直不堪一击，空气中流动的一缕清寒，一片落叶，一阵秋雨，就可以将它打击得懵懵懂懂，脆弱不堪。
　　是的，岁月在给予我们很多让我们心生慰藉的时候，也悄无声息地掳掠去了我们太多太多的东西，以致无法挽回，没有些许回旋的余地。包括漆黑的秀发、包括健壮的身体、包括对生命充满憧憬时的那份热望和激情，由于岁月的侵蚀，早已经风光不再，华年尽失了，它们都在逐渐老去，或者悄然逝去，一如我们对自然的态度，在肆意地享受的同时，因为一遍又一遍无休止的盘剥，荒芜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尽管曾经心生微微的疼痛和愧疚，却无法回避，这样相互的折磨，时时处处存在，真实而又不可逆转。
　　秋分渐近了，天气一天凉比一天，需要逐渐加厚衣服了。天气晴朗的日子，蔚蓝的天空漂浮着洁白的云朵，就像书中写到的那样，澄澈而透明，这样的蓝天白云，有无以复加的宁静。我看见远方祁连山的顶端，莹白的积雪又在不知不觉间，扩大了纵横向的面积，将它们冰凉而又洁白的脚尖，径直地斜伸了下来，耷拉在半山腰，似乎是一位悠闲的浪荡少年，无所事事的样子。这种悄无声息的侵略，看似闲散，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刻意而为，竭力而为的。我知道，积雪的扩张和绿色的退缩，是同步进行的，或者说成反比，是此长彼消的关系。很显然，这时候，白雪已经逐渐占了上风，而且，不容回避的，还将扩大这种强力的优势。周遭及远方，逐渐衰黄的，是曾经布满田野的碧草，芳草连天的景致，无疑在寥落，无疑在苍老，用一种昂扬的姿态阔步向前的，是另一个季节，主角已经被更换，重新粉墨登场的，意气风发，英姿飒爽。院落里，我们在春天播种的花朵，经过一个夏天的孕育，这段时间终于进入了最佳的生长期，菊花、大丽花、芍药花，鲜红、粉白、金黄，各色艳丽的花朵，绿意蓬勃的枝叶，丰满而又华贵，特意将生命最最绚烂的部分显示出来，无论色彩，还是生命的那种勃勃生机，都袒露无疑。
　　但我很是忐忑，为花朵也为那些绿色的生命，当另一个季节以不可遏止的态势阔步向前，就意味着，曾经的繁华必将被取代，曾经纷红骇绿的那种热闹，会被一种萧瑟一种荒凉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所笼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的担心由来已久。天气陡然变化的那几天，气温陡然就下降了，阴霾的天空没有一点活气，连乌云似乎都凝滞了，祁连山被浓浓的雾气遮掩，即使一点点隐约的轮廓吧，也被悄然抹去了，无法露出即便疏淡的面孔，更不用说那些细小的绿草了。所以，雨水就在云遮雾罩中，自然而然来了，似乎连声简单的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下，让人措手不及。是连绵的小雨，一开始就非同寻常。那是从一个夜间开始的，当午后乌云密布的的序幕过后，雷声就遥遥从远方传来，那种霹雳的声响，振聋发聩，令人胆战心惊，闪电是它的帮凶吧，在旁边摇旗呐喊，一明一暗，变化不断，过去一波又一波，大模大样，不可一世，似乎在炫耀它们的威风。这样反复的大张旗鼓的渲染过后，紧接着上场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阵雨，雷声闪电刚刚停歇，它们就陡然而降，一时间，天地间一片昏暗，豆大的雨点降落下来，打得树叶子噼啪作响，人家的黄色屋瓦，也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土路上，一瞬间泥泞了，到处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土腥味道。路旁边人家那只平常在小巷中不断闲游的白色狗崽子，可能被吓蒙了，一时不知所措，夹着尾巴，狺狺而吠，勾着脑袋四顾左右，不知道向哪个方向安排自己，耀武扬威的神气，也早到九霄云外去了。
　　毫不例外。当阵雨过后，绵绵的细雨接踵而来，那种连天连地的绵长，简直无法想象。天地间连成了不可分辨的一个整体，看不清哪是天的尽头哪是地的边界，只有丝丝缕缕的水珠，像谁家小女孩的泪水，因了委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不愿意停下来，总是怎么揩也揩不干净，淅淅沥沥地散落，洒落，完全不管不顾。小路一片泥泞，水流漫漶，有时还会汪洋一片。那些深深浅浅的脚窝，汪着满满的积水，不时向外面溢出，形成一股股小小的流水，缓缓向前流动。路边的小草小花整天湿漉漉的，每一片叶子都不例外，不断滴落着水珠。接连十多天，这种细雨不绝如缕，如同小寡妇的泪水，总没有停息的时候。我知道，此时，在家乡，庄稼们还没有完成完全成熟的最后任务，兀自在蒙着头做自己应该做的一份事情，纯情而投入，可它们不知道，当连绵的雨水在这样的季节不停地浇灌它们，就意味着，这一季辛苦孕育的结果，将毁之一旦，没有比庄稼的无法收获更令农人们沮丧的事情了，小麦的植株上，累累的麦穗又长出了青色的幼苗，秋天的田野，那是一种刺目的色彩。而渐次枯黄的枝叶，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唱着最后的挽歌，重新诠释步入泥土经典剧目，甚至跌落、枯焦、腐败，乃至化为泥土，化为尘埃。雨水没有来滋润大地，而是将过多的水分，一股脑儿浸入到饱满的籽粒上了，与大地渐次的衰落不一样，柔弱的籽粒不懂得应时而生，在秋天，却萌发了，幼苗像一个无知的婴孩，懵懂懵懂地长出了初生的嫩芽，叶脉纤细，色泽鹅黄，娇嫩地颤抖着。那是怎样的幼苗啊，它们在枯黄潮湿的麦穗，纯粹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蒙昧，幼稚，痴迷，而又浑然不觉。心里微微颤抖的，就是那些满面尘灰的农家汉子了，他们眼里的无助，是那么的令人苦痛、焦急、心碎。
　　这个秋天如此不寻常，在我的家乡，似乎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当艳阳终于暴露在明朗的晴空，经过雨水的冲刷，空气是多么清新啊，蓝天多么高远，蓬勃的绿杨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什么可以瞬间剥夺它们翠绿的本质，它们昂扬的生机，从现实的角度揣摩，一时半会是改变不了的。祁连山的雪线向下延伸了，山体嶙峋的骨架，感觉逐渐变得丰满富态了，有几分雍容的韵致，而山腰以下，连绵细雨的功绩，则愈加彰显，河西高原黄土的尘埃在那里的积淀，早已经荡然无存，代之以一种经过反复洗涤的的清爽和干净，显得愈加新艳，白雪青山绿树的远景，一下子恢复了可供观瞻的原初形象，光鲜无比。阳光在抚慰受伤的小路，动作轻柔，眼神迷离，如此的温柔和体贴，连初春的朝阳似乎都应该羞赧了，秋阳原来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它好似一位多情的诗人，表情温柔，举止轻柔，接受这种无上的荣耀的，不仅仅是那些在绵绵细雨中遭遇浸泡的植物吧，还应该有人，那些终日在玻璃窗中向外焦急观望的人们，也该松一口气了，长长呼出满腔的浑浊。这样看来，我的担忧和焦虑似乎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了，在凉爽的秋风中，任凭飒飒的风儿吹乱衣襟，也吹乱头发。但是，即便如此，我压抑的心情却还是无法舒缓下来。一如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即便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我心头的阴霾始终无法抹去。季节是一个方面，季节带来的防不胜防的灾害也是一个方面，农人们的面孔是憔悴和无奈的，我的面孔，同样挂满深秋的冰霜，这个季节，心情因为外界的人与事的纷扰，和它们所处的季节环境一样，总会带来太多太多的伤害，于是，我心事重重，忧伤无比。
　　应该有一只公正的大手吧，轻轻拂过，就可以改变我们面临的一切不幸。即使寥落的季节，阳光、雨露、青草，等等，都是要均匀分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