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 动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54 编辑 <br /><br />
燥 动

　　如同季风登陆一样，城市很容易成为燥动的集散源，甚至沦陷为季节的废墟，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虽然接近尾声，夏季的傲慢一点不减，城市的空气、地铁、人流、广告牌还有公交车，都有夏天的傲慢痕迹。

　　即便在上午，太阳就发出了火辣灼热的光芒。它暴虐地击穿了女人头顶的各色防晒伞，留给她们一身热烘烘的汗渍。男人们手搭阳蓬，试图阻挡街道上散发的热流，但仍就无济于事，只能无奈地看着热流不断蒸腾。

　　此时的城中，已宛若一只无形却巨大的笼屉，蒸烤和煎熬着其中的每一个人。

　　城市的喧嚣、拥挤和浮躁，与炎热的气候相互裹挟，让人成了菜板上的肉，任由宰割，终于形成了燥动的情绪。

　　所以人与人之间的行走，也刻意保持着距离，似乎不经意地碰撞，便会引发一场肉体焚毁的浩劫。

　　等到中午，这个七百万人口的城市，就完全被季节的流火控制了。

　　城市的建筑群，滋生出攀上新高度的欲望，成了引起燥动变异的病灶，因为随着楼宇的迅速扩张，蜉蝣一样忙碌的人最终会占有它，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用各种欲望点燃燥动的火苗，让其熊熊燃烧，与这个炎热的季节，相互呼应

　　太阳的光晕在持续放大，直至与周边的轮廓融为一体。是它的淫威施展到极限了吧，最终疲乏地躲藏起来了，但它本身的热能却依然席卷着大地，压抑着空气中无处散去的光和因子。

　　肌肤里的温度抗击不过肌肤外的温度，所以被窒息的无法释放，这使人疲惫而且厌倦。

　　K618公交来了，人们蜂涌而上，以为这是拯救于难民水深火热的介质。
然而，空调车却依然无法稀释燥动的能量，无数的乘客的体温汇集下来，抵御着空调的冷却数值，使人们在脚下的颠簸中，完成了各自一段燥动的演习或者陷入更深的群体燥动之中。

　　空气中，热幅射的颗粒一直没有沉寂，它在静谧的状态中，与行走的人体会合，在他们的头顶、面部以及裸露的任何细节部位，都留下深刻的烙印，无形中成为引发燥动的助燃剂。

　　燥动，让人的内心不安，对外界蓬勃事物的感应导致脑际线路的短暂堵塞，因此，燥动者的平息，需要对线路的疏通，使其流畅地活胳全身的筋骨。

　　燥动的情绪和氛围从室外移植到室内。

　　才不过短短几个小时。

　　通体透明的国展大厅，似乎被云层包裹着，这让接近穹天的人们更加觉得热源的灼痛。从圆周落地的玻璃窗向下窥望，下面的行者如蚁般蠕动，拖着干瘪的躯壳。

　　这里正在进行人才招聘。方格布局陈列的展位前，涌动着无数的应聘者。莘莘学子们怀抱着短暂的人生履历，试图叩开美丽人生的大门。每个展位前，都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招聘者的身上，脸上的汗水从适才因奔波而潮红的面颊上滑落，加之室内空气的滞留，使三平米的台案上被一种焦虑的氛围笼罩着，似乎酝酿着一场人为灾难的诞生，燥动的火焰时刻都会喷发。

　　国展大厅其实很宽阔，无论是外部的构造还是内部的陈列，都显出贵族的气派和奢华，但仍然安置不下求职者燥动的欲望，他们把大厅拥挤的逼仄，随时等候暴裂，然后燃烧。

　　这是我第二次以用人单位的身份主持招聘仪式。在这个夏天，我亲历了由于季节的高温而引发的内心强烈的燥动,也让我对学子们十六载寒窗生涯后，命运在悬崖边颤动而产生了深切的担忧。
　　方格的间隙,被无数晃动的头颅填充,置身其间,很难相信“心静自然凉”的所谓箴言，能面对烈火焚心的痛楚而保持沉着和冷静，非常人所为，须有一颗钢铁铸就的心，或者他的灵魂早已脱离，只留下一具躯壳等待被焚化的命运。因为我是一介血肉之躯，所以我的惆怅无奈甚至愤懑焦燥布满了浑身的关节，并且毫无掩饰地暴露出来，像个异己分子，随时做着挑衅的准备。
　　大约是我内心的诅咒得到共鸣，下午五时许，天空被涂上烟灰的色彩，并且愈来愈重，远方还有雷声发出焦燥不安的怒吼。我以为这是一个信号，是对燥动的抗击或是抚慰。霎时，云层向下压来，厚厚的灰色的云在我的头顶悬浮着，似乎伸手就可撕下一片。薄的，做颈间装饰的丝巾，厚的，可当冬日御寒的羽衣。这是我喜欢的颜色，有青年的透彻还有中年的朦胧。
　　我看着雨从高空俯冲下来，节奏很快，敲打着公交车和小轿车的脊背，然后被重重地摔落在柏油路上，与直接回归到地面的同伴汇合，流向路两边自己的通道。
　　人们安静下来，疏散在站牌或者任何避雨的地方关注着白晃晃、湿淋淋的街道，让一颗颗燥动的心慢慢归位。看纷飞的雨帘，听稠密而透明的珠子相撞发出的清脆的声响。或者盯着飞逝的机动车，看车轮如何把试图粘附其上的雨水，十分夸张地劈成尖利的圆齿，狠命地甩向身后。
　　雨渐渐休止，一整天的燥动终于被掩埋了。热浪被一阵瓢泼大雨梳理成流动的丝线，潮湿的空气也很快散去，使城市显出少有的宁静。街道边不锈钢的护栏发出干净而冷峻的光，表面也没有先前灼热的温度，变得沉静而温柔。
　　人们开始行走，以欣赏的姿态。
　　哦，原来四季是可以随心境调整的呀。
　　其实，无论自然界给予我们多少身体无力抗争的元素，我们都毋需控诉季节的光临和问候，哪怕其中缊藏着残酷的成分。最多环境的骚扰只是一种表像，经过人心的过滤终会沉淀出固有的原色。生活的外表也或多或少会被自然的紫外线灼伤，但心的平稳一定有助于伤痕的了却。
　　这样想着，就萌发了对自然界的感激，或许是这个季节最后添加的一场雨帮我完成了出逃的计划。
　　这是个吉祥的符号，8月8日。
　　季节从此结转，接踵而来的秋天会大面积稀释空气中燥动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