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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心中矗立的那块青石碑

2020-09-24叙事散文笑一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41 编辑

  又是一年清明节,淅淅沥沥、绵绵而下的细雨,像千万条丝线织成的一张望不到边际的灰色巨网,把所有人都罩在了柔柔的思念中,也撩起了我的柔肠,伴随那微微的轻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41 编辑 <br /><br />  
又是一年清明节,淅淅沥沥、绵绵而下的细雨,像千万条丝线织成的一张望不到边际的灰色巨网,把所有人都罩在了柔柔的思念中,也撩起了我的柔肠,伴随那微微的轻风飘啊飘,飘过了崇山峻岭,飘过了丛林小溪,飘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飘到了给我童年些许零星的温情和欢乐,却留下太多苦涩与追思的武陵山深处的那个小山村……

 三十年前的这个小山村里,一个佝偻着身影的老人,满头雪白的短发,一米八的个子被无情的岁月压得只有不到一米七;浑浊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凸显出长期失眠的印记;人间苍桑象一把无形的刻刀,给你的额头留下了道道伤痕,极易给人顽强而又坚毅的回忆;方正稍带点瘦长的脸庞已松垮无力,但却无法掩饰你那曾经的英俊和洒脱——

 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二十八个春秋。三百三十六个阴晴圆缺,一万另八十个日出日落,多少依念,多少感怀,多少欢乐,又有多少艰辛。总想对您说——

 泪水磨墨,伤痛为笔!怎不留念!怎能忘怀!

 我们家世代经商,自您往上算起三代单传,祖父母就您一个儿子,衔在口里都怕溶着。十二岁的您,读了几年私塾后,就和爷爷下常德,走武汉.用湘西盛产的黄豆、桐油换来盐和洋布及其他工业品。您从不相信“生意买卖眼前花,锄头落地养全家”的小农意识。只想着“商,古皆有之,出于王之头”的商业古训。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您就靠一担黄豆换一担盐,双方各找一块光洋的经纪生意发的家。在沅水中游的辰溪县城开起了年购销量上百万光洋的全县最大的三家商行之一____盖昌粮油行。由于战乱加上雇工的欺诈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而破产还债。回到了您的家乡——湘西四大名镇之首——浦市。

 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厄运就接二连三地降临到您的头上.听母亲说,我生下来,就碰上了“文化大革命”,有人翻您抗战时期的老帐,一个进步的抗日保长被污为"历史反革命"而被带上了受管制的"四类分子"的帽子,在月子里我连白糖都没有吃的.我不到一岁,您开的代销店因赊销无法收回又被污为挪用公款被取消了代销权而全家失去了生计.老少十二口人的一个大家,就靠大哥每月寄来的五元钱和母亲打猪草卖来维持.实在没了吃的,就叫两个比我大十来岁的姐姐,去山上采摘一种叫“猫儿米”的野果充饥,这种野果没油,吃下去经常闹便秘,都是母亲在哇哇的哭声中用手把我的大便抠出来。您站在旁边,目光呆滞、噙着泪水、脸在发颤、心如刀绞,堂堂七尺男儿的内疚与自责差点就要把您击倒!那时您早已年过半百,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四十多年。您一辈子除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也只会做生意。离开了商场,您就象上了刑场——无能为力听天由命,而去祈求虚无缥缈的神的护佑一般毫无办法!

看着这一家老小十二口人的大家,站在那滚滚北去的沅水边,一个五十好几的壮年男人面对人间苍桑,世道艰难的沉重打击;一个已失去一半人生自由的您——就象一块矗立于沅水中的礁石,在洪流当中,在恶浪面前,只有坚强的承受和默默自问:我___该怎么办?!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你还没喘过气来,又一次沉重打击向您压了过去。。。。

 在我四岁那年深冬的一天,像是被撕成碎碎块块棉絮般的漫天大雪,被寒冷的西北风吹得到处狂舞。肆无忌惮地朝您迎面扑来。您,早已过了"随心所欲"的花甲之年,象您这把年纪的人都应在享受着垂钓散步、衣暖食足、无忧无虑的天伦之乐。而此时的您,刚把两位年愈八旬的祖父、祖母极其简单的送入黄土后,还没来得及收拾二老的遗物,整理你的哀思。几个臂带袖标,腰佩短枪的红卫兵来到了你面前:“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不打,他就不倒......'***,你这个历史反革命,要老实点!认真接受我们革命小将的再教育,首先通知你去***农场接受改造,马上起程报到!另外,你这栋房子就抵你开代销店的欠款,明天就叫你老婆和你的狗崽子们滚出去!否则,我们将对你实行革命的无产阶级专政!走!”

 树欲静而风不止,水欲流而山阻隔。家欲兴而临大难,人欲活而命相克!您一个人,没有行囊,没有雨具,走在去农场的的羊肠小道上,片片冰凉的雪花拍在脸上,被您滚烫而又酸楚的泪水溶化,滴到雪地里。您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起了一首鲁讯的诗:“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谚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欲说还休!欲喊无应!没了父母,没了家,别离了妻儿。一个孝子对双亲的深切怀念!一个丈夫的责任与义务!一个父亲对儿女的铭心刻骨之爱!都只能化着那来自心灵深处的痛苦表白:我——对不起你们啊......

上世纪六十年代最后的一天,您“改造”期满,在红卫兵的驱赶下,您拖儿带女,蹒跚地走在那条三十年前你收购桐油和黄豆所走过的、通向遥远的大西南的青石古道上,来到了这个只留给我梦幻和迷茫,但却教会了我坚强和忍耐,住着三、四十户人家地脊民贫的小山村里。

 长期的心理压抑和缺衣少食加快了您的衰老,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行走,不拄上拐杖随时就会摔倒的您,已无法参加生产队里的体力劳动。大妈和您领养的大哥、还有大姐被下放到了离我们二十多里地的另外一个村,我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与母亲就和您生活在一起。五岁不到的我和八岁的哥哥进校读书,四个哥姐和母亲在队里与贫下中农们一起劳动,您就为一家八口侍弄着一天两餐的饭菜。

 在那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年代里,由于您的“四类分子”身份。大哥考取了工农兵大学而不能去上;队里的招工指标也轮不到符合条件的二哥;生产队社员们卑视和轻蔑目光下的排挤和打击,使本来就天生好强的二姐、三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和四哥在学校,同学们不与我们为伴,尽管品学兼优但就是评不上“三好学生”;母亲时常夜深人静时以泪洗面,还不敢哭出声来;一家人的怨气全往您一个人身上撒。你就像个练拳击用的沙袋——谁都可以在您身上“擂”几“拳”——成了大家的“出气包”。愧疚与愤怒、懊恼与忏悔、无奈与迷茫,诸般人生况味都只能化作您那拖得长长的一个字:“唉——”!

 世道弄人,天公也不作美,人祸总是伴随着天灾。那几年这个小山村里三年两旱。一家人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红薯玉米棒子当饭是经常的事。奈和不得喂了头肥猪又要交“派购”。养几只鸡鸭舍不得杀,得留起来下蛋换回食盐和照明用的煤油。饭里总是掺着杂粮,菜里总是看不见油腥。您去看望大姐,从镇上过路买回来几根油条,自己舍不得吃带给我和四哥,咬一口,那香香脆脆油油綛綛的味道,我老半天舍不得咽下。看着我那天真样儿,你脸上终于挂出了难得的微笑——那酸涩的笑容,是我一辈子看见的您唯一的一次笑,并深深地嵌进了我的脑海。社员家里杀年猪,您凑上去想赊两斤肉回家,可得到的回答是:“我们没给你这‘四类分子’计算在内!”您怏怏而归,面对我那稚气而祈盼的目光,您的泪水在眼框里打转。生产队会计打了只狗,把狗肠丢在了水田里,您硬是叫我把他检起来,用手挤掉狗屎,简单洗了下,切好下锅就放点盐。煮熟后看您吃的津津有味,我也挟了筷子——那难闻的腥臭味,在过去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还仍然记忆犹新。

 您读书不多,但闲下来,手里总是捧着本《毛泽东选集》。高兴时还念出声来:“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那年月,您那样的人,在家里念起了毛主席语录,真让人感觉实在有些苦涩和滑稽。一个晴朗的夏夜,月光似水,旷野里如同白昼。家里没钱买煤油却是一片漆黑,我为不能按时完成我的家庭作业正急得哭起来。您走过来,从堂屋角落里搬出一张上了好厚灰尘的长凳,并把它擦干净后摆在了门外的月亮地里,把我的书包也放在了凳子上。然后对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要自强不息.....说着,说着,您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江河解冻,大地回春。二十八年前,在您已接到昭雪通知的那个初夏,您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如今,我们眼帘里,只有山中的那堆黄土,那快墓碑,还有您坟头上的那蓬翠绿旺盛的青竹。您——连一张照片都没给我们留下呀。多少个漆黑的夜晚,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愿您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多少个月明星稀,仰忘苍穹,只想把视线拉长,再拉长点儿,可都是,没有结果的搜寻。您留给我们的——只有那忘不掉的,缠绕着读不尽的迷惘、无奈、苦挣,而更多的是坚韧和不屈。您——不就是眼前这块烈日下、风雨里、霜雪中默默矗立的青石碑吗?


真诚希望读了我文章的老师、朋友提出宝贵意见以促提高我的写作水平,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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