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的祁连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46 编辑 <br /><br />青海的祁连

汤如浩

　　一座山，就将我和祁连隔开了。
　　这是座叫做祁连山的连绵山脉，东西纵横，南北绵延，横亘在眼前，危乎高哉，切割出了两个不同的天空，山南和山北，两个不同的世界。在此之前，我只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在祁连，在湛蓝的天空下，呼吸清新的空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享受，祁连山在它的北面，像宽阔的怀抱，八宝河环绕，是萦绕的飘带，卓尔山（阿咪东索）、牛心山（宗姆玛釉玛），都那么显眼和迫近，真是藏民族心中的神山呢，呵护着这座山环水绕的县城。
　　在祁连一座茂密的松林中，我向北眺望。
　　祁连的山峦重重叠叠，碧绿的牧草从山脚一直生长到高高的山顶，它们的背后，雪山的影子隐隐约约，只露出积雪的莹光，像天际的云朵吧，在最高处缓缓漂浮，似乎是一个梦，以雪的白和天的蓝，加上草的绿，足以让人迷醉。在异地，享受盛宴的，似乎只有眼眸和听觉，八宝河水哗哗流淌，宽阔的河床上，星散着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绵羊，还有，各种各样的石头。脚下的牧草高耸，青翠，可以没膝，眼前的荆棘丛大大小小，甚至可以形成天然的篱笆墙，阻止我的进入。密林遮蔽的天葬台高高耸立，雄鹰盘桓，那股神秘的气息似乎俨然在向人逼近。耳边还有鸟的啁啾，它们隐藏在松林荆棘丛的深处，高一声低一声，像在捉迷藏。雄鹰在高空盘旋，神态悠闲，显然这里是它们自家的庭院，我们是客人，凝眸或者信步，都显得好奇和陌生。
　　我知道，山的那边，就是我的家乡。祁连山山南山北两重天，绝对是不一样的。曾几何时，那里的蓝天白云青山，总是牵引我的目光视线，我一遍一遍勾勒描绘，花费了多少心血，似乎总是描摹不出它应有的轮廓，在祁连，我知道其中的缘由了。青山绿水共为邻，不过是我一相情愿的事情。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区别，山山水水就是很好的证明，当真正的青山绿水铺满我的眼眸，我曾经铺张的文字，又是多么牵强呵。
　　陪同我们的老者姓李，已经年逾花甲啦。古铜色的皮肤，身上有淡淡的羊肉的腥膻气，脊背微弓，和祁连普通的牧民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与其他人不同，他说一口地地道道的我的家乡话，多么亲切。他的口中，偶尔蹦出一两个青海话的词汇，我也见怪不怪了，感觉那是因为浸淫其中很久的缘故，无意识地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老人告诉我，五九年他就搬到“里头”来了，五十年的光阴，他还和我们家乡人一样，习惯将祁连称为“里头”，而不变家乡的语言，原因是怕受到家乡老人们的呵责，我笑了，乡音未改鬓毛衰，改变不了的是家乡的本色，老一辈人，都是这个样子啊。那时候，到“里头”讨生活，是家乡人万般无奈的选择，开荒种地，给大户人家放牛牧马、挖煤窑上山采药、到草原上抓旱獭，时间一长，就成祁连人了。老人还说，祁连的好几个乡，比如野牛沟，鄂博，阿柔，等等，分别是我们老家某某乡某某村的人居多，老人甚至能够说出他们老家某人的名字，当知道我的村庄后，还说和我们村某人家有点亲戚关系，老人的记忆力如此之好，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午饭是设在松林的一件大房子里的，这是老人和他的女儿经营的一处旅游景点，好多豪华的越野车静静地泊在林间的树丛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斑，身穿天蓝色民族服装的服务员来回穿梭，甚是辛苦。散落在松林的各个角落的亭子间窗明几净，里面人影晃动，觥筹交错。老人出出进进，看样子生意很是不错。八月初，到祁连旅游的人很多，老人甚至忙不过来了。手抓羊肉、羊血肠、羊血肠，老人特意安排招待我们宴席很是丰盛，我们都有些过意不去。老人在每个人的那里忙前忙后，热情谦恭让人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手抓羊肉放在你的手里，肉肠用匕首切成小截，摆在面前的盘子里，“趁热吃，趁热吃！”一个劲礼让我们，老人满面笑容，唯恐哪一个人的口闲下来。鹿角菜碧绿香脆，是梅花鹿角的形状，苦苦菜叶片肥大，颇耐咀嚼，都是祁连的特产。在异地的一顿丰盛的午餐，家乡话的亲切，让我感受到了亲情般的温暖。
　　青稞酒是必不可少的，按照藏地的礼节，主人得为每个远客敬上满满的三碗，老人说唱歌的姑娘已经辞工了，于是亲自端酒碟敬酒。我们很是不安和恐慌，老家的规矩，年轻人须敬长者，这未免太唐突了。老人谦卑恭敬，执意如此，我们也没有办法。三碗青稞酒下肚，就有些飘忽的感觉，毕竟，三碗至少在半斤以上，其他祁连的朋友一一要敬酒，终是被我们婉拒了，每人三碗，没有一个人能担当下来的。民族中学的老李是初次见面，是同行，少不了推杯换盏。西北喝酒基本是一个路数，猜拳划码，输拳喝酒，场面就热闹起来。这样的场面和我的老家一样，招待远方来的客人，以喝醉为最好的方式，祁连的朋友轮番上阵，烈性的青稞酒非同寻常，我最终喝醉了，烂醉如泥，在他们提供的宾馆中，昏昏沉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第二天，登上高高的卓尔山，我几乎看到了祁连的全貌。站在高高的山顶栈道，木板在脚下咿呀有声，山青草密，飞鸟起落，这座山环水抱的县城就在下方，一览无余，八宝河从东而来，蜿蜒向西而去。对面的托勒山近在眼前，山坡上的松林密密匝匝，大片的油菜花金黄灿烂，两者相互穿插，青山，松林，油菜花，山顶稀疏的积雪，这样的色彩比对，让人无法形容。我脚下的牛心山，居然是4A级旅游景点，难怪有好多肤色不一的摄影家，驾着长长的照相机，蹲下去站起来，在选择最合适的拍摄角度，忙得不亦乐乎。李姓的老者曾经告诉我，牛心山是全城的制高点，解放前祁连有七大牧主，其中之一，曾经在牛心山的制高点建立碉堡，以机枪封锁祁连城，力图自保，后来在解放军的强势冲击下，退缩到野牛沟困守七日，最后弹尽粮绝，牧主效仿崇祯皇帝之法，枪口对准家人，全家数十人无一幸免。耐人寻味的是，牧主在撤退前，用数十头牦牛驮了整整数十担金银财宝入山，他们死后，这笔财宝成了永远的秘密，也成为人们的谈资。而七大牧主之首的秦氏，原来也是我老家的人，掌柜的秦七是开明牧主，为新政权的建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年老后终得善终，他的后人，据说现在仍然是祁连最富裕的人家之一。
　　我还记得从青海湖到祁连的路上，途径海拔四千多米的冰沟大坂，在高高的大坂顶端，青青的草原似乎就在脚下。车窗中，祁连大草原赫然出现，无边无际的草场向四面八方弥漫开去，似乎到处是青青的牧草和各色的鲜花，牛群和羊群散落在草原上，小牛犊和小羊羔都在撒欢儿，将头低下去，脊背弯弯地弓着，猛地一用劲，险些将自己跌倒在地，站稳了，凝神屏息，似乎对这样险象环生的小游戏做了一番总结，又撒着欢儿远去了，我觉得，牛群羊群，白色和黑色点缀在绿色茸茸的碧草间，更像是一朵朵璀璨的花朵，天然地绽放。蓝天白云，天高云淡，牛群羊群的边缘，衣着随意的牧人在马背上悠闲地四下观望，对过往的车辆打量几眼，又慢条斯理地招呼牲畜去了。凉风从车窗中钻进来，一种惬意弥漫全身。牧草青青，溪水长流，车窗外的景致几乎是相似的，牧民的帐篷偶或出现，长长的炊烟向天际飘逸而去，身躯高大的藏獒向着我们的车辆狂吠，面庞赭红的骑马汉子缓缓消失在身后。一番阵雨忽然噼啪有声，刹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清新，阳光明亮，雨后的草原愈加静谧，只有车轮滚滚，无边的草原一截又一截远去，绿意弥漫全身，感觉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青藏高原》曼妙的音乐荡漾在耳际，我觉得自己就要和这片神奇的土地完全融为一体了。
　　祁连的节奏无疑是缓慢的，无论在祁连县城还是草原，我总感觉到时间似乎在凝滞，缓慢地，自然地，毫无理由地。在人口繁多的汉地，我更多承受的是人声的喧嚣，人流的拥挤和嘈杂，当然还有无时不在的挤压，而在祁连，所有这样的意识都悄然遁去。这种感觉无疑给予了我太多的感慨，青藏高原之行给予一个人的，不仅仅是无处不在的美景，还有内心享受到的清新和舒适吧。无论是那些青草和花儿，还有那些人和故事，都是无私的给予者。

这是朋友为我拍摄的，秀一下：）改天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