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年俗之七——炮仗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16 编辑 <br /><br />炮仗
　　村里的代销点不卖炮仗，因为地方太小，感觉不安全。买炮仗要到邻村的公销社去买。邻村公销社要比我们村的代销点大得多。红砖红瓦，玻璃窗，外带钢筋防盗栏，高大气派。三间大屋，一应百货俱全。靠西边那个横头，有一溜木头架子，原本是卖锄头镐杖农用家伙的，进了腊月，各种年货一上柜，这些铁器家式就拾掇到库房里去了，腾出这块地方来放了炮仗。炮仗大概只有四种：高升炮，小鞭儿，花皮炮，雷子。
　　高升炮就是双响。因其第一个响儿过后，就窜到半空上去炸第二个响儿，老家那一带人就叫它高升炮，也有叫高升的。小鞭是一种专门给孩子玩的小炮仗，一寸长，香头粗，也叫干草节。一挂有一百响儿的，也有二百响儿的。花皮炮和雷子都是较大的炮仗了，里面装的是黄色炸药，响声比干草节大得多。
　　要是在平常，西边这个横头是公销社里最冷清的地方儿，顶多是几个老头儿叮叮当当地挑选铁器家式。姑娘媳妇年轻小伙对这疙瘩都不屑一顾。一是这里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二是气味也不好，大老远就闻到一股铁锈味儿，腥咕叽的。炮仗一上柜，这一边的人气就陡然上升，从早到晚围着一帮的人。真正买炮仗的并不多，多数是挤在这里凑热闹赚个响儿听的闲人，七嘴八舌地咉求卖货员：哎，试一个听听，看响不？这样的要求一般都不能得到满足，卖货的人说，嘁，干啥不响……放一个五分钱呢，你掏啊？
　　一个高升炮五分钱，在当时能买两盒半火柴。因此，常常有女人埋怨说，白搭两盒火柴换个响儿听，不划算。男人则不以为然。男人说，年瞎年瞎，该花就花，过年要不弄出个响来，还叫过年？男人早在心里算计好了，年三十多少个，大年夜多少个，还有初三，初五，十五……除此之外，还要有一点剩余，万一来个会什么的，也得放个高升炮迎接迎接，要不，让人家笑话，面子上不好看。
　　过年放炮仗最集中的时间有两个，一个是大年三十的早晨，一个是除夕夜吃年夜饭的时候。
　　大年三十早上的第一个高升炮叫开门炮。老家那有个说法，谁家开门炮放得最早，谁一年就最有精气神。开门炮要精挑细选，要挑那种牛皮纸黑皮子的，说是黑皮子的高升炮最响。捻儿也要仔细看过，长短要适度，要粗壮匀称，千万不能半道不过药儿。开门炮最忌讳的是一个响儿。据说谁要是放出一个响儿的来，那他保准一年不顺当。虽说是迷信，但人们还是很在意的，万一放出一个响的来，心里总是犯嘀咕。开门炮要头天晚上选好，放在窗台上冻一宿，放时才最响。有不少的人，为了不误时间，睡觉时不脱衣服。睡醒一觉，也不知早晚，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放完了开门炮再回到被窝里睡上一大觉天才放亮。
　　那个时候，农村还没有钟表。人们看时间，用的还是那种最原始的方法：白天看日头影子；夜晚看星星。因地势的缘故，老家的房子大都是厢房，太阳差不多是从背后出来。宅院里最早得到太阳光的地方是那扇荆条编制的柴门。然后才一点一点地往院里挪，邻近中午时才爬上台阶，爬上窗户。女人们就是按着日头影子到了哪个位置来判断时间，安排那些喂猪打狗烧火做饭的家务事。夜晚看星星，看的是“三星”。三星从东方升起来时，三颗星竖着上升，升至头顶时开始倾斜。稍偏西一些则转至横向排列，俗称“打横”。三星打横时，时间应是进了子时了，也就是半夜时分。吃年夜饭就是以三星打横为准。三星一打横，女人就开始下地烧火煮饺子了。男人则带着孩子们准备着放炮仗。放炮仗的地方是现成的，就是当院那半人高的猪圈墙。选好几个石窝窝，吐一口唾沫，把高升炮往上一戳，马上就冻上了，梆梆的，绝对倒不了。等女人煮好了饺子，冲外面喊一声，好了，放炮仗吧！于是，高升炮响了。一团闪光照亮了半拉山。紧接着，你家的，他家的，都一连串地响起来，整个村子都被一片亮光罩着，光灿灿的。
　　那时还只有炮，没有花。村子里第一个放花的人家就是我们家。花是我大哥买来的。我大哥在公社联合厂上班，当时属于大集体工人，也免强算个吃公家饭的人。那年腊月放年假的时候，大哥就买回来了一根花。一尺来长，拇指粗细，表面裹着一层花花绿绿的皮儿。大哥说，这叫魔术弹，里面总共有七颗。这颗魔术弹花了七毛钱。为此，母亲埋怨了大哥好几回，七毛钱，干啥不好？买那玩意干啥。
　　在我的印象里，那年的大年夜过得最有意思了。我们家的院子里站了好多来看魔术弹的人，墙头上也爬了一圈的人。魔术弹升起来的时候，那一片惊呼声、喝彩声，挺让人激动的。魔术弹放过后，就听墙那边人们议论说，“这玩意，真好……还得是人家，别人行？……人家老大从公社买来的……”于是，母亲也高兴了，说，看得过，过年还买一个。逗得一大家子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