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幽暗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36 编辑 <br /><br /> 花园的幽暗


一生下来，你就是大地上迷路的孩子，开始寻找回家的路。那些过去的角落和破碎的记忆，每个细胞大小的地方，都曾是你的居所。仿佛看到美丽的脸，从潜伏着的地方浮现出来，埋没着深远处的伤痕。仿佛看着一个美丽的女子从山村里走出来，从开着花的山巅，移植到岁月的城市角落，在擦干净泪水的地方，和你相遇。她重新绽放在面孔里的微笑，真得像生长在山野里的野花，摇曳出生命的纯美。
她精致不染凡尘，像出现在天空里的惊心的梦。就像五月，人性被灾难开放出黑色花朵，那些围绕的消息变成血腥和死亡的覆盖。在这场地震里，她就是那名女子，声音告诉我摇晃的地面，以及不断到来的地质震撼。略微低沉的音质，缓慢地穿透时空，在房间里，有着窒息后的，一丝透亮的呼吸。我身体里聚集着，各种足以损伤内部的消息，一直弥漫并消散着。
这个夜晚，是一生划痕。它们一经出现，把刀锋的力度给了我。过去的经历一再提醒我，每一个瞬间在特殊的时刻延续下来，必然构成一种进入到骨髓的深度。事实上，敏锐的知觉，没有让我逃出这样的预感。到了七月，植物都变得繁华而鼎盛，仿佛我看到硝烟散后，沉淀在内心土地里的种子迅猛成长。我在假想中，看到比真实更美好的存在。
一切以空间距离上的遥远，疏离着空气中的清冷。我看到了惊艳的美。两团白云，像两滴巨大而晶莹的水滴，在天空闪烁。在一场昏昏欲睡的生命过程里，像一道闪电划开了长久以来积郁在心头的黑夜。我返回了童年，在坡地后面的紫色花丛中，看到了黄色的蝴蝶，它们被雨水洗得那么清亮。内心悠长的小巷里，一对雪白的鸽子从邻家屋檐下翩然飞出，它们尾随着在清明的天空飞向了远方。
我疑惑它们的出现，像疑惑我一生当中有着的不可解的梦。我低头在乱石的小径上行走，想起一个孩子的语无伦次。她念叨着，她再也不可能到那一处花园里来，她再也不会走到篱笆墙外。她想着绕过记忆中受伤的花香。她喊着，一定要从虚无中逃向远方。当她努力着离开那条小径时，它的脚步已经不受意志的指挥。它被到处弥散的花香拉扯着进入了清脆的绿草丛中。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微笑了。
想起《去年在马里昂巴德》，那个男人遇到了她梦想的女人，他说你记得我们见过面的，在某时某刻。关于这个虚构的情节，男人反复这样说的时候，女子终于觉得他们真的约定好了，他们在这个城市见面的，然后他们一起出走。女人温柔的笑容像草原盛开的大朵矢车菊。眼睛美得清澈的像山涧的清泉。如同那一刻，他看见她的时候，世界都停止了转动。他眼睛里的忧伤也在瞬间消失了。他的嘴角在日后留下了关于未来遥远的眷恋。
若干年之后，我再次想起死亡的渊源，想起生命不可预料地消失的瞬间，而我们从那里看到了什么？是血迹慢慢地从自己身体里擦拭而去，疼痛逐渐减轻，还是保留下来的生命，依然散发出呼吸者的芳香。那一刻，我是一个幸存在远方的人。然而，我懂得了黑暗。如同傅雷为《约翰.克利斯朵夫》自写的献辞“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
一日日的，在流水中，在诸多时空的距离中，世界上每一处花园各自为着天空绽放着美。那些传递在空中的意念，蒙发着人的渴望和彼此抵达的信息。就像一个人望着远处，说出一生的归处。在一个空着的房间，从此就只有了梦想着的花朵兀自开放，填充着内心。当你抚摩每一个物体的时候，那上面都刻有一个人的名字，都有他曾存在过的气息，包括身体上的，柔软的唇曾留下吻痕，身体上永远珍藏着气息。就像一个人在文字里的惊叹：原来人间没有终身相守的，却也能象宗教一样形成信念，并永志不忘。
电影《冷山》里，美国南北战争，是一场生命的旷世奇美。它们化成了填充内心死亡和新生角落的画面。不可避免的残酷战争，刀光和血腥的杀戮，没有掩埋人性的光辉。受伤士兵英曼怀着对家园强烈的渴望历经死亡险境，九死一生地返回家乡。他的情人艾达则在乡间学会了如何与粗砺尖锐的生活抗挣。如同一个女子多少次为没有在自己的梦中梦见心爱的人心有焦虑。但是这却作为一种希望保留下来。终于有一天，她说：“哥哥，我梦见你了。梦到了心爱的人朝我走过来，虽说没有拥抱，但却开心。哥哥，永生的地方，就是看见你了。”
她回到了故乡。回到了自己所有梦开始的地方。有一个夜晚，她梦见了自己，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前生和今世，在内心念叨：“有一种爱从头脑中萌芽，然后根植于心，随后再慢慢生长，但它会一直延续，直到死亡，而且所求少于给予。还有另一种爱，失掉了理智，甜蜜就最甜蜜，痛苦一如死亡中的痛苦，它只能延续一小时，但是却值得用整个一生去换取。”（拉夫?艾恩）。她默默地想，我是哪一种呢？
在生活阴影遮蔽下，你顽强寻找心灵可以突围的出路。那份纤细的爱蕴涵了广大的深情。也许你真的不用害怕，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生活的折磨和等待的痛苦，都可以让你渐渐学学会与粗砺尖锐的生活对抗挣扎。你穿过岁月的枯冷，带着彼此感念的纽带，带着你们之间唯一的连系，看过旧日信仰天堂的破灭，那种归一的念想，仍能为你留下生活最美的东西，并能为你疗伤止痛……
2009-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