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老师的1001个日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06 编辑 <br /><br />闪烁的霓虹灯在远处寂寞里跳着独舞，深夜昏暗的街灯拉长了痴情伴侣相互依偎的影子，夏季夜里清凉的微风在默默里吹拂着寂静。我站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淡蓝的烟雾象飘动的思绪，缓缓掀开了那许多尘封的往事。
　　十五年前夏季的八月，我从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家乡，开始了一千多个做教师的日子。
　　当我第一次以班主任的身份走上讲台，在学生们崇敬和信赖的目光里开始上课的时候，我似乎体验到一种成就感，但高低不平的讲台，散发着廉价墨汁臭味的木头黑板，不合身却色彩鲜艳的学生们的服饰，都不时提醒着我从陶醉里醒来。
　　转眼间冬天来了，我已经做了四个月的农村教师，所有的新奇感都已经消失，东北特有的刺骨的西北风让我在教工宿舍里彻夜的醒着，我在黑暗里盘算着离开这里的日子还有多少。
　　那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很冷，后来听说附近乡村的懒散村民因为没有修建棚社而冻死了自家的牛马。又是一个寒冷冻日的早晨，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可寒风吹在脸上象刀割过一样。又是每周教师们晨会的日子，聪敏泻顶的校长在前面发着这样的议论，“老师是光荣的，特别是做班主任的老师更光荣，班主任虽然没有什么级别，但班主任不比任何级别干部的责任小，作为班主任不关心你的学生，就象做父母的不关心自己的孩子，我们即使不谈职业道德，也要讲人性吧”。晨会开完了，有课的老师们拿着教案走进了班级。我也拿着教案懒洋洋的走着，心里想着校长的话，“你怎么不说说老师的宿舍怎么提高一下温度，吃水难的问题怎么尽快解决，还有拖欠的工资什么时候发给我”，我在心里忿忿不平的叨咕着走进了班级。
　　我看到我的学生们膨胀的样子，他们大概已经把家里所有的可以穿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可是仍然不停的跺着脚，不时向手上哈着热气，教室中央的火炉里烧着牛粪和一点木头，没有带来温暖，反到更增加了寒冷的感觉，仿佛那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手里握着的一点光明和希望。坐在第一桌的一个女生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似乎有点青紫，她的名字很普通叫兰兰，是个每次考试都得第一的学生。我没有理会她，开始讲我那一天的第一节课。当下课钟声传来，我完成了教学任务，心里盘算着到哪里去取暖，嘴里喊到“下课”，所有学生都站了起来，而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叫兰兰的女生却依然坐在那里。我叫她的名字，让她站起来，可她仍是低着头坐在那里。我先是惊讶后是恼怒，我不顾一切的训斥着…… 之后的几天，她没有来。
　　半个月后，我在学生的引领下到兰兰家去家访。天寒地冻，大雪让崎岖的小路更加难行，我拼力的蹬着自行车，心里忿忿的盘算着该如何向她的家长告状。路终于到了尽头，兰兰的家终于到了，我抖落了身上的雪，走进了那扇我从没有进过但是将永远不能够遗忘的门时，我真的是震惊了。她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几年前为了给她的母亲看病时卖光了，可她的母亲仍然离开了她们。留下的三个孩子中，我的学生兰兰是最大的，但也只有十四岁，她的家境是不允许住校的，只能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六十多里的路程来上学读书，回到家还要帮着父亲操持家务。　　　　　　　　　　　　　　
　　兰兰稚嫩的双肩承受着太多的负荷，刺骨的寒风，过度的劳累，让兰兰患上了严重的肾炎。我是她的老师我是她的班主任，可是我对于她的情况竟然一直一无所知，这个倔强的孩子，为了可以到学校读书所付出的真是我做梦都想不到。我的学生每天象虔诚的僧侣朝圣一样，无论雨雪寒风赶往二三十里外、甚至是四五十里外的学校求学读书，他们尊敬我，他们信赖我，可我做了什么……那天，我离开她的家时，她笑着说过几天就上学。回来的路上，我满脸的羞愧，一肚子的懊悔，我似乎看到那一张张纯真质朴的笑脸，那些充满期待的眼神，在渴求着什么……
　　几天后，兰兰的父亲拖人带信来说，兰兰的病重了，可能还要过些日子才能上学。之后的几天，正当我要去兰兰家的时候，我的学生说，有人看到兰兰的爸爸已经把她送到医院了，送到哪了他们也不知道。此后的一个月，在没有了她的消息。
那个冬天的一个早晨，兰兰的父亲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当时，我正在办公室的窗前享受着难得冬日暖阳，准备积攒些能量到教室里上课。兰兰的父亲明显的苍老了许多，他还没有开口喉咙里就已经发出被压抑的，然而却是撕心裂肺般的声音，泪水在他脸上肆意的流淌着，我怔怔的站在那里，只是听清了一句话，兰兰她走了……，因急性肾炎救治延误而恶化最终导致肾衰竭……他的父亲是来送兰兰在病床上写下的作业，他说他对不起孩子，他想为女儿做好这最后一件事……
兰兰只有十四岁，她那工工整整的字迹似乎仍在期待着什么……她带着她天真浪漫的笑脸，带着对学校的留恋，带着对未来憧憬，带着些许遗憾匆匆的离开了我们，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世界……
一年后，我放弃了返回县城教学的机会。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那一千多个教书的日子离我已经很了……可是刚才，在我的睡梦里分明又看到了我的学生们，我分明看到我的学生兰兰又回到了学校，她在她家村子里新建的希望小学里做老师了……
是的，那是她。她说过，长大了要当老师，要教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读书，要教那个村子里的所有穷孩子们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