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33 编辑 <br /><br />　　　　　　　　　花生

　　　　　　　　　　　■敬一兵
　　春天、夏天或者秋天，百花争艳，百鸟争鸣，好不热闹。玫瑰和芍药遗世独立，高傲地注视着田园里的油菜花。油菜花心里不服，更不愿意被玫瑰和芍药的高傲气焰压制，呼啦啦迎了风，把自己的金黄色花潮，一浪一浪推向四面八方。各种蔬菜也不示弱，拼命展开自己大大的绿叶，做出搂肩搭膊的姿势，企图用这种方式，推开玫瑰和芍药炫耀的眼神，阻挡油菜花潮涌来的喧嚣。只有花生，像是站错了地方，怯怯地在风中颤抖，小得可怜的叶片和微不足道的碎花，让花生在玫瑰、芍药、油菜花和各种植物的眼里，显尽了卑微和低贱的印象。

　　周围的各种植物，都在炫耀自己，有意或者无意，友好或者不友好，这些情形花生是知道的，但花生并不在意。

　　花生地边上的果树，能够支撑起巨大树冠的粗壮树干，时常就不屑花生柔弱纤细的嫩茎的存在，恣意地炫耀和天生的优越感，让果树觉得自己就是土地的主人，而在花生地里年复一年繁衍生息的花生，反而成了意外停泊在土地上的过客。好在花生的嫩茎，习惯了来自于果树居高临下的目光逼视，该在什么时候生长，就准时在什么时候生长，该用怎样的姿势铺展，就用怎样的姿势铺展，秉承天意，顺应自然，没有表现出一点惶然不安的情形。

　　白菜、南瓜和向日葵，总是不厌其烦地伸出自己巴掌一样宽阔的大叶子，一遍又一遍丈量面积，企图用这种对比或者暗示的手段，左右花生带有茸毛的小叶子的心情，让花生的叶子感到，太阳、风、雨露和空气，不是为花生出现的。它们制造的冷漠、凋敝和灰暗，经常笼罩在花生叶的身上，看得见，摸不着，不伤感都不行。花生对这样的笼罩或者侵略企图，早就做好了准备，采用枝蔓纵横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在泥土上匍匐延展，毫不费力就用弱小的叶子，在花生园里勾连成了一个绿色的海洋。无数弱小的花生叶组成的绿色海洋，让葱绿的色泽，有了报复性，有了类似肌肤的丰满感，有了线条的力度。

　　长在花生园旁边的那几株郁金香，被太阳光一涂抹，就吐出了花蕾。再被太阳光涂抹的时候，艳丽的花瓣就展开了，带来强大的妖娆诱惑的力度。许多时候，这样的力度，有刀锋的气息，欲把花生黄色的小碎花仅有的一点美感，彻底扼杀。大概是过分的张扬，让郁金香感到力不从心，像风后的尘埃，失去了漂浮的动力，泄露出郁金香花姿僵硬、半开不开模棱两可的态度，情形上可以看见，郁金香害怕自己经受不住自然的变化考验，在花生的面前露出马脚的心虚、勉强和犹豫的痕迹。与郁金香比起来，花生的小黄花，虽然平淡朴素，没有炫耀的资本，但它的绽放态度是坚决的，是不计后果的，甚至是不顾一切的。反正花生的花要开放，开放就要彻底地开放，风雨或者阳光，都是花生小黄花的好朋友，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敞开心扉，尽情拥抱自己的好朋友呢？花生的小黄花，对待风雨和阳光，没有表现出举棋不定的犹豫，郁金香显然是未曾预料到的，无疑，这对郁金香而言，是一个不小的震动。

　　果实，是植物生长过程里最重要的一个阶段，没有一种植物，会漫不经心忽略掉的，除了花生。这个最重要的阶段，就好比是一场表演的结局，怎么都要求完美无缺，不能够留下遗憾，否则，面对花生的整个表演过程，就失去了意义。更为重要的是，那些在花生面前炫耀的各种植物，由于在花生面前炫耀的欲望越是强烈，就越是暴露了它们对未来的担忧，以及臆想自己的生后，被花生指指点点的尴尬与无奈。这是一个事实，无法回避。无论是苹果，梨子，葡萄，枇杷还是茄子，番茄，西瓜，它们都难逃腐败溃烂的结局，命中注定都会被自然从它们的生命链条上解下来，然后沿了一条弧线抛出去，落点在哪里？它们谁都不知道。因了这个缘故，这些植物，更不会放过最后的炫耀机会——西瓜不断膨胀自己的体积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苹果，梨子，葡萄和枇杷不断变换自己的色彩来强调自己的形象。惟独只有花生，继续采取了放弃炫耀的态度，默默无闻地将自己的果实，藏在泥土里面。

　　花生的果实，就是花生生命的缩影。无论外界是炫耀还是鄙视，无论是滋扰还是招摇，不为其所动，不受其影响，默默无闻地在细节之中构建自己的生活，秉承祖先遗传的特性，提升自己的内敛和不事张扬的谦虚态度，这就是花生的品格，也是花生的优美核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