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8 编辑 <br /><br />
　　清明快要到了，春天过去了大半。可是，住在这风大土多的城市里，却几乎听不到了鸟的鸣声。白天里，是汽车、摩托车疯狂行驶的声音；夜晚呢，则是KTV包厢里传来的势如犬吠的嚎叫。于是，我便很自然地想到了童年时与鸟儿的亲近，以及成年后不经意地与鸟儿的接触。

　　想起童年的种种，便温暖得像是寒夜里围在了红泥小火炉的旁边。清明时节，一场纷纷好雨，使得麦苗浓绿如墨。“寒食麦，盖老鸹”，有时在麦田里挖着麦芽子、芨菜什么的时候，猛可地脚下嘎嘎之声响起，蓦然一惊之余，才看清是老鸹飞起了。它振翅在日光里，墨墨晶亮——现在忆及，觉得它也算得上是一种颇有生气的鸟儿了。麻雀是我最亲近的。我与伙伴们每人都有一个秫秸扎成的鸟笼，都是自己制作的。春天的薄凉里，我们几个顽童肩扛梯子，手提笼子，到高粱渣屋檐下、山头的雀眼里摸麻雀。爬梯子的，照例是位大胆的伙计，用一根小棍，一点一点往外扒拉雀眼中的杂草，鸡、鸟的羽毛；把这些铺产床用的东西掏得差不多时，这伙计便张口哈哈叫着，逗引雀窝里的幼雀。幼雀以为是母雀衔食来了，便踱到窝边急促地叫唤。这样，伙计便一个一个地捉住，放入笼中。最后，在母雀愤怒地叫骂中，下来梯子。我们乡间有一种说法，说是五月端午太阳升起之前捉到的麻雀，会“花叫”——就是鸣叫起来格外动听的意思（至于这种鸟儿是否真的有特殊的鸣声，现在却记不清楚了）。当时的天气虽已转暖，但清晨还有着水似的凉。我们赤裸着身子，大呼小叫地在黑乎乎的天色里登高摸雀。这种行为常常吵醒大人们的酣眠，惹来一阵怒骂。但我们只要能够捉到雀儿，是不会在乎什么的。

　　后来年龄渐长，也就无心于麻雀了。再后来，考学离乡，混迹于城市之中，就更加忘却了鸟儿。终有一天，忽然闷闷的，心中少了点什么似的。一抬头，看见了明窗上有一只麻雀贴附着，啾晰啾晰的，才明白是雀儿的鸣叫逗起了我的乡愁。这才知道：自己囚居于城市的世网之中，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地听听鸟叫了——不对，听是认真听过的，只是那鸟是在笼中的，不是飞动于枝柯间的活泼欢快的鸟儿。也许是我的身世的缘故吧，每当我听到笼中之鸟的鸣叫时，总感到有一种悲哀的意味。我同那鸟儿一样，也被一只笼子所困，只不过这只笼子是无形的而已。就在这种感觉强烈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命运促使我每年夏天要去一条大河边住上几个月。一开始我颇为消沉，有一种被放逐贬斥的感觉。但几年下来，我却把这际遇看得轻如枯叶一样了——“一蓑烟雨任平生”吧！暂离城市的喧嚣，光脚丫亲近乡村土路的温热，可以疗脚气，可以活血脉；更主要的是，还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美妙动听的鸟声，看到各种姿式的鸟飞。

　　每天清晨，我散步于堤岸的树林间，可以看到一种叫叽叽嘴的鸟儿，比麻雀略小，身上或蓝或白，沿树攀援而上，鸣声细碎清亮。有一种叫山和尚的鸟儿，啄木鸟似的，五彩斑斓，头的上部有一撮竖起的羽毛。它抓附在老树枝干上，当当敲击，偶尔被惊吓了，飞动在空中宛如一朵偌大的花儿。有一次，见到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它的飞翔姿态的强健让我悄然动容,让我返观自身的软弱。时有四五级的大风，柳树枝条倾斜乱动得厉害，鸟儿口衔一节枯木，顶风而飞。风吹得它的羽毛戟张，忽地如石子一样下坠了一下，但它急剧振翅，斜冲进柳叶的绿色之中。我很纳闷，潜行到树下，看清了是鸟儿正在筑窠，绿色中已有了枯黑的雏形。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为鸟儿的父爱或母爱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