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夜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30 编辑 <br /><br />年月夜
文 /陈 瑛
由于一些原因，和家人不能常相见，甚至不能一起过春节已经有几年了。然而，寂寞与孤独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习惯了偌大的空间不受干扰与阻隔，习惯了睡的很迟、起得很晚。同时，也习惯了时空阻隔的爱与思念。

有一年，我于腊月底回老家。正所谓“近乡情更怯”。当我风尘仆仆走近家门的时候，面对年久无人经管而显得颓败与凌乱的院落，竟陡然间心生出些许悲凉来。房檐的瓦匹被风吹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虽饱经风吹雨淋，也仍能看出事发的痕迹。枯叶堵在水沟里，原本平坦的院子因此遭受暴雨的洗礼，沟壑纵横。院角边上的青竹肆虐成风的形状，蛰伏在房顶……尽管，回家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咋一看，仍觉得满目疮痍，凄凉与落寞也顿然而起。然，叶落归根，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弃的。只要家在，根，就不会消亡。我鼓足勇气，随即着手收拾起来。

适时已近年关，所有的亲戚、邻居以及相识的人见我即劝慰道：“我家去。大过年的，一个人恓惶的很。去我家，啊！”在他们或善意关心、或礼仪恭让的话语里，我正以数十倍的热情和干劲重建着家园。因此，我面带微笑的拒绝：“谢谢您。放心吧，家是现成的。收拾收拾就好……”

我热情高涨，蚂蚁搬家似的挪来楼梯，找来瓦匹，上房更换，“掷笔从工”式的巨大变化让我兴奋不已。一天，两天，甚至三天。我乐此不疲的耕耘着，劳作着。尽管只是些家务。

水沟畅通了，瓦匹齐全了，院子清爽了。一切变得井然有序，充满温馨而富生气的家居的气息。清晨，在寒意微重的冬阳里醒来，空气凛冽而又清新，鸟的啁啾轻鸣传进耳中，静谧的、祥和的一天便开始了。午间阳光灿烂的日子，搬了椅子在房顶上闲坐，像母亲那样找了活计来做，兴味索然的时候抬首远望，看看山，枯黄干燥中点缀着松柏的墨绿，挺拔而又坚强；看看晴空，缱绻的轻盈的云彩浮游在碧蓝的海里，潇洒而又随意。是谁，还忙碌在山腰的林地里？红底白花的衣襟随着身体的动作颇有节奏的摆动着。又是谁，大刀阔斧，砍出穿越山林的铿锵打击乐？

闭上眼进，一切仿佛是图画，也似乎是电影。有回忆，有遐想；有思索，更有展望。眼前融融的一片，有金黄和血红的颜色相互融合，交相变幻。心，似乎要沉睡，因为它已经醉了。

母亲在电话里说，一个人也要给自己过个‘年’。于是，我开始预备年货，顺带请门神、贴对联。中国红一出场，艳压群芳。端详着那些贴在门楣上的大红的喜庆，我的心笑出了粼粼的水波。年，终于有个样了。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小年过后的一天夜里，月出东山，却并不见小。一任明亮的多半个月盘半遮半掩的挂于树梢，将庭院映照的灼灼生辉。在这静寂的夜晚，凡尘的喧嚣如风过耳，消逝的了无痕迹。远山睡了，冬虫还未曾苏醒。这人间，这夜晚已然若世外桃源，轻柔的月华罩在大地上，似乎撒了一层细盐，也似乎落了一场薄雪。佳风过处，竹影婆娑，似乎是月的霓裳与华服，轻歌曼舞。万籁俱寂的时刻，我的劳作迎来了如此醉人的夜晚，收割了满满一院落的如水月华。此时，空间多了一份信任与宽容，天地的距离也豁然开朗，以毫不吝啬、羞赧之态尽情的展示开来。窄窄的河道里，那股不大的水流吞吐声咽、怡然自得的流走，泠泠的水音如丝如竹，铮然有声。

我在屋檐浅浅的月影里伫立，聆听，时间仿佛骤然而止，只剩下我和我的感知，还有澎湃的意识。这是大自然正真让人为之慨叹与动容的地方，只有了无杂念的心，才能感受这洗却铅华的自然本真。而我们却往往久在樊笼，不得自然。低头沉思，影随我身。意外的撞上另一个自己，虽然无法透视，却分明看到一颗欣然欢愉的心。我笑了。笑自己还从未如此细腻、如此清晰的审视过，笑自己冰凉的手脚。毕竟，站的太久，寒气太重了。

轻轻带门而入、关灯，在床头靠坐了很久。此时，月已西斜，坠落在宽敞的窗前，透过玻璃投下满墙的清辉。冬夜的月，少了健康的红润，多了惨白、清冷。裹紧了被子，我知道被单是白底红樱桃花点的，而月光照在上面全成白色的了。于是想起蓝印花布来。那是江南一带民间时尚与钟爱的布衣，将白色的家织布扎成不同的样花，先在靛青里浸泡，后经蜡染、漂洗而成。花色朴素，衣着大方，别具蓝天白云的飘洒与闲逸。于是，便微怀憾意的想着：可惜这月光不是蓝色的了……

一连几天，夜夜月升月落，夜夜满院满屋的月华，难以割尽，也难以刈割。日日欢欣与期待，盼望着月升，幸福陶醉于满山的月光与月景，只是不敢贪婪与妄想，怕因了自己的私念而收敛或隐藏。因此，仅以一线窗隙微启，让它缓缓渗入、渗入，直到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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