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叹息
2020-09-24抒情散文榆子
文/榆子午收过后,田野里顿时空旷了许多。齐刷刷的麦茬盖住了地皮却遮不住田间疯长的野草,一堆堆一蓬蓬零星地点缀在田边地里,黄绿相间使空旷的原野上多了几丝生机。
我跟着母亲在她的田边来回的巡视,远处的村庄树木,近处的沟渠土堆,脚下的麦茬野草,
文/榆子
午收过后,田野里顿时空旷了许多。齐刷刷的麦茬盖住了地皮却遮不住田间疯长的野草,一堆堆一蓬蓬零星地点缀在田边地里,黄绿相间使空旷的原野上多了几丝生机。 我跟着母亲在她的田边来回的巡视,远处的村庄树木,近处的沟渠土堆,脚下的麦茬野草,一览无际尽收眼底。 不远处我看到了一堆小小的土坡,像新堆起的——还没长出野草来。根据我的经验,该是村中谁家又老了人,虽然早几年都实行火化安葬,可乡村的风俗依旧把火化后的骨灰葬到地里。只是堆起的比以前占地少,坡度低。 我指着那个土堆问母亲:谁家又老了人?母亲望望,哎了一声:英子的娘!那个你常喊她大嫂的爱说爱笑的人,你知道不?天天忙着干活种地,该收麦子的时候她死了! 英子的娘!我心中一颤。母亲还继续说着,像她平时给我说村中其他人的事情一样解说详细,因为我上学后一直离家,对村中人不大熟悉。可是英子的娘,她是我的大嫂——起码在我心中。虽然我以前听父亲说过她家和我们家隔了几代的五辈——仅仅在一个村庄居住一个姓而已!然而我心中储存了太多有关她的记忆。母亲大概忘记我小时候与大嫂玩耍的往事,依旧叙说着她的性格她的人品……。我自顾自的想着,全然不在意母亲的话语。 想起大嫂,就像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鲁懂无知的幼年。从记事起我就爱跟随着她玩,随着她上田锄地拔草,随着她村里村外的串门。个子高大的她随意的走上几步,我就得急速跑着累的气喘吁吁才能跟上。为此她会故意的逗我,看我赶不上她时急的满脸涨红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再拿来一片馒头或者糖粒来哄我开心!村中的人都喊她老顽童——不管谁家的孩子她都逗着开心,做了好吃的饭又东家西家的分给孩子们。比如我,年龄还没有她最小的孩子大,两三岁就和她成了朋友,只要看到她从我们家经过,就喊着“大嫂,大嫂”的追上去,成了她甩不掉的尾巴…… 听父母讲我在两岁之前一直坐在木制的童车上,父母整日忙着干活,没人照看我。我只有自寻其乐,通常一根草棍或者一块石子足以让我玩上半天,这也是我让父母比起其他爱哭闹的孩子所骄傲的原因。只是后来我过了两周岁后,村中不管比我年龄大的,还是比我年龄小的都学会了走路。而我不会,不仅不会走,连站也不会,着急的母亲才向别人讨教。英子的娘,就是按辈份我该喊大嫂的,她主动找到母亲说,只要我跟她几天,她就能让我学会走路! 我的记忆中搜索不到大嫂教我走路的过程,只有儿时恍恍惚惚闪烁的片段时常在脑海中往来重复,越加清晰! 小小的我双手扶着石磙,一会儿沿向左边,一会儿沿向右边,只因大嫂手中的鸡蛋一会放到石磙的左侧,一会飞向石磙的右侧。为了那只鸡蛋,我尽力的沿着…… 个子一点高的我立在人群中,身子颤颤微微的像个弹簧一碰就倒,脚却钉在地上似的不敢动,对面伸过来一双大手,一看正是大嫂蹲在我的对面!我欣喜,张开双臂去抓她的手,没够着。还差一点,我小心奕奕的抬起一只脚慢慢的往前移动,去抓,还差一点,我又笨拙的抬起另一只脚……。只是当我快栽倒时一双大手扶住了我;而当我快要抓住时,大嫂又咯咯的笑着跳跃着后退……。 母亲打断了我的思路,见我默默无言,继续叙说着她的信息:她的丈夫年前死了,你知道吗? 哦,我不知道。我知道大哥那年被人打伤住院几个月,伤的挺厉害的。我幽幽的说。 现在死了,也不奇怪,我想。 只是打他们的凶手后来找到了吗?我问母亲。 哪能找得到?真是找到了他们也死不了!他们本来就生气,再加上村人风言风语的责怪和笑话,多半是气死的! 心中隐隐作痛,现实就是这个样子!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大哥大嫂兴高采烈的张罗着出去旅游,原来是都已成家的儿女们这几年有了宽裕,就让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也出去享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六十多岁的他俩坐上火车上路了。 车上人多拥挤,没见过世面的大嫂异常的兴奋,东看看,西看看,忽然她发现一个小偷的手正伸向别人的腰包!大嫂惯有的好事和快嘴立时用上,她大声的叫嚷着,小偷不仅没得逞,还挨了大哥狠狠地一记耳光! 没想到在第二天的黄昏,三四个青年在一个路的拐角处拦住了他们,一拥而上先把大嫂踢向一边,又七拳八脚把大哥揍个半死。离去时丢给大嫂一句恶毒的话:我揍死你的男人,还让你多嘴!此时他们才知道凶手是那一帮小偷。 大哥被送往当地的医院,儿女们又急切的赶去,每天千儿八百的在医院里花钱象水流而去,仅仅几个月就花光了儿女们的积蓄。昏迷多日后的大哥终于醒来,但腿及肋骨都断了,为了节省只有打上石膏出院在自家吃药吊水养伤。 村中的人议论纷纷,但大都说大嫂不该多嘴,连儿子媳妇也挂着脸色责怪她:整个没事找事! 大嫂的脸上,从那时起就没有了笑意,她以前风趣逗乐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我一年前回家时,在田地边碰到了正在锄草的大嫂。她面色苍老的几乎让我认不出她来,花白的头发遮住了前额,说话时我发现她的眼窝也深深地陷了下去。说到大哥的病,她只是无言的叹息,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一句接一句的说:过了这个灾以后就好了,相信好人一生平安!风呼呼的吹着,我走后离开她已经很远了,还听到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我又望了望离大嫂坟头只一步之遥的荒草堆,那是大哥的坟头,仅仅一年就已经长出了遍及坟头的野草,还有几朵小小的野花。明年的此时,大嫂的坟头也应该如此吧?再多的无奈,再多的伤心也是转眼成空,澄明的天空和安静的小草或许能给他们带来一丝慰藉,我想。 都说好人平安。谁信!我喃喃自语…… 回家吧,起风了!母亲看我满脸的忧郁,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回去。我的衣裙翩翩的飞舞起来,真的听到了呼呼地风声,耳边似乎又传来大嫂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母亲说那是风的呜咽,自从大嫂埋到这里,就经常听到风起时的呜咽声! [ 本帖最后由 榆子 于 2009-6-6 14:10 编辑 ]
午收过后,田野里顿时空旷了许多。齐刷刷的麦茬盖住了地皮却遮不住田间疯长的野草,一堆堆一蓬蓬零星地点缀在田边地里,黄绿相间使空旷的原野上多了几丝生机。 我跟着母亲在她的田边来回的巡视,远处的村庄树木,近处的沟渠土堆,脚下的麦茬野草,一览无际尽收眼底。 不远处我看到了一堆小小的土坡,像新堆起的——还没长出野草来。根据我的经验,该是村中谁家又老了人,虽然早几年都实行火化安葬,可乡村的风俗依旧把火化后的骨灰葬到地里。只是堆起的比以前占地少,坡度低。 我指着那个土堆问母亲:谁家又老了人?母亲望望,哎了一声:英子的娘!那个你常喊她大嫂的爱说爱笑的人,你知道不?天天忙着干活种地,该收麦子的时候她死了! 英子的娘!我心中一颤。母亲还继续说着,像她平时给我说村中其他人的事情一样解说详细,因为我上学后一直离家,对村中人不大熟悉。可是英子的娘,她是我的大嫂——起码在我心中。虽然我以前听父亲说过她家和我们家隔了几代的五辈——仅仅在一个村庄居住一个姓而已!然而我心中储存了太多有关她的记忆。母亲大概忘记我小时候与大嫂玩耍的往事,依旧叙说着她的性格她的人品……。我自顾自的想着,全然不在意母亲的话语。 想起大嫂,就像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鲁懂无知的幼年。从记事起我就爱跟随着她玩,随着她上田锄地拔草,随着她村里村外的串门。个子高大的她随意的走上几步,我就得急速跑着累的气喘吁吁才能跟上。为此她会故意的逗我,看我赶不上她时急的满脸涨红的样子哈哈大笑,然后再拿来一片馒头或者糖粒来哄我开心!村中的人都喊她老顽童——不管谁家的孩子她都逗着开心,做了好吃的饭又东家西家的分给孩子们。比如我,年龄还没有她最小的孩子大,两三岁就和她成了朋友,只要看到她从我们家经过,就喊着“大嫂,大嫂”的追上去,成了她甩不掉的尾巴…… 听父母讲我在两岁之前一直坐在木制的童车上,父母整日忙着干活,没人照看我。我只有自寻其乐,通常一根草棍或者一块石子足以让我玩上半天,这也是我让父母比起其他爱哭闹的孩子所骄傲的原因。只是后来我过了两周岁后,村中不管比我年龄大的,还是比我年龄小的都学会了走路。而我不会,不仅不会走,连站也不会,着急的母亲才向别人讨教。英子的娘,就是按辈份我该喊大嫂的,她主动找到母亲说,只要我跟她几天,她就能让我学会走路! 我的记忆中搜索不到大嫂教我走路的过程,只有儿时恍恍惚惚闪烁的片段时常在脑海中往来重复,越加清晰! 小小的我双手扶着石磙,一会儿沿向左边,一会儿沿向右边,只因大嫂手中的鸡蛋一会放到石磙的左侧,一会飞向石磙的右侧。为了那只鸡蛋,我尽力的沿着…… 个子一点高的我立在人群中,身子颤颤微微的像个弹簧一碰就倒,脚却钉在地上似的不敢动,对面伸过来一双大手,一看正是大嫂蹲在我的对面!我欣喜,张开双臂去抓她的手,没够着。还差一点,我小心奕奕的抬起一只脚慢慢的往前移动,去抓,还差一点,我又笨拙的抬起另一只脚……。只是当我快栽倒时一双大手扶住了我;而当我快要抓住时,大嫂又咯咯的笑着跳跃着后退……。 母亲打断了我的思路,见我默默无言,继续叙说着她的信息:她的丈夫年前死了,你知道吗? 哦,我不知道。我知道大哥那年被人打伤住院几个月,伤的挺厉害的。我幽幽的说。 现在死了,也不奇怪,我想。 只是打他们的凶手后来找到了吗?我问母亲。 哪能找得到?真是找到了他们也死不了!他们本来就生气,再加上村人风言风语的责怪和笑话,多半是气死的! 心中隐隐作痛,现实就是这个样子!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大哥大嫂兴高采烈的张罗着出去旅游,原来是都已成家的儿女们这几年有了宽裕,就让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父母也出去享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六十多岁的他俩坐上火车上路了。 车上人多拥挤,没见过世面的大嫂异常的兴奋,东看看,西看看,忽然她发现一个小偷的手正伸向别人的腰包!大嫂惯有的好事和快嘴立时用上,她大声的叫嚷着,小偷不仅没得逞,还挨了大哥狠狠地一记耳光! 没想到在第二天的黄昏,三四个青年在一个路的拐角处拦住了他们,一拥而上先把大嫂踢向一边,又七拳八脚把大哥揍个半死。离去时丢给大嫂一句恶毒的话:我揍死你的男人,还让你多嘴!此时他们才知道凶手是那一帮小偷。 大哥被送往当地的医院,儿女们又急切的赶去,每天千儿八百的在医院里花钱象水流而去,仅仅几个月就花光了儿女们的积蓄。昏迷多日后的大哥终于醒来,但腿及肋骨都断了,为了节省只有打上石膏出院在自家吃药吊水养伤。 村中的人议论纷纷,但大都说大嫂不该多嘴,连儿子媳妇也挂着脸色责怪她:整个没事找事! 大嫂的脸上,从那时起就没有了笑意,她以前风趣逗乐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我一年前回家时,在田地边碰到了正在锄草的大嫂。她面色苍老的几乎让我认不出她来,花白的头发遮住了前额,说话时我发现她的眼窝也深深地陷了下去。说到大哥的病,她只是无言的叹息,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一句接一句的说:过了这个灾以后就好了,相信好人一生平安!风呼呼的吹着,我走后离开她已经很远了,还听到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我又望了望离大嫂坟头只一步之遥的荒草堆,那是大哥的坟头,仅仅一年就已经长出了遍及坟头的野草,还有几朵小小的野花。明年的此时,大嫂的坟头也应该如此吧?再多的无奈,再多的伤心也是转眼成空,澄明的天空和安静的小草或许能给他们带来一丝慰藉,我想。 都说好人平安。谁信!我喃喃自语…… 回家吧,起风了!母亲看我满脸的忧郁,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回去。我的衣裙翩翩的飞舞起来,真的听到了呼呼地风声,耳边似乎又传来大嫂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母亲说那是风的呜咽,自从大嫂埋到这里,就经常听到风起时的呜咽声! [ 本帖最后由 榆子 于 2009-6-6 14:10 编辑 ]
很赞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