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紫花地丁

紫花地丁 　　“千重子发现老枫树干上的紫花地丁开了花。” 　　川端康成在《古都》的一开头就提到了紫花地丁，可见，这种开紫花的小草在日本也是极常见的。而且，深受人们的喜爱，甚至，成了春天的象征，在那首著名的《四季歌》里，也是开头第一句就提到这种植物的：“春を爱する人は 心清き人 すみれの花のような 仆の友だち ”，这句歌词翻成汉语就是“热爱春天的人儿啊，是心地纯洁的人，像紫罗兰的花儿一样，是我的朋友”。当初学日语的时候就有疑问：“すみれ”的中文意思是“紫花地丁”，为什么在这里却翻作了“紫罗兰”？是不是因为紫花地丁的名字没有紫罗兰那样来得响亮或者好听？ 　　我无法揣测译者的意图，但是我还是喜欢“紫花地丁”，虽说土气了一点，却更接近于事物的本真，它本来就和土地息息相关，我不知道，离开了土，它会依何而生。“地丁”，顾名思义，就是大地之子，凡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无论植物还是动物，谁又不是大地的儿子，离得了大地母亲乳汁的哺育呢？世间那么多的生物，独独把这个名字交给它，我觉得这是人们对这种野草的眷顾，是它的骄傲和荣耀。 　　和紫花地丁共享这一荣耀的，还有黄花地丁，也就是蒲公英——我老家人也叫婆婆丁或者谷谷丁，紫花地丁和黄花地丁，应该是大地母亲的双生子。 　　事实上也是，紫花地丁和黄花地丁这对双胞胎，无论在形状还是性状上，都有许多共同或者相近之处。比如，它们都是一种在春天开花的野草，只不过一个开紫花，一个开黄花；而且，它们都能药用，都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之功效，中医常常把它们一起使用，共同对付一些病痛，让人想起那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老话。要是单独作战，紫花地丁似乎更擅长于解毒，因此在治疗疔疮、解除蛇毒等方面，它算得上一把好手；而黄花地丁在消肿散结方面更加技高一筹，适宜治疗乳痈，所以，它更加受到女性朋友的亲睐。 　　我对紫花地丁的注意，也是因它的这一解毒特性而起。其时，我在跟师傅学练铁砂掌，幻想有朝一日能像红花会四哥奔雷手文泰来那样，开碑裂石，如碎豆腐，凛凛然屹立于武林之中。师傅在交给我一大袋铁砂的同时，还给了我个药方，要我去中药店抓齐这些草药，每天打完砂袋后用它们煮水洗手，说是可以强壮筋骨、消解铁毒，对于练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无奈我资质愚笨，又天性疏懒、不肯吃苦，所以结果可想而知，直到现在，别说开碑裂石，就连一块小小的红砖，我也碎它不得，每每想起这些，总觉得有负师傅教诲，愧对他老人家在天之灵。铁砂掌终是没有练成，英雄豪杰、独立武林，于我而言，都成了一个永远实现不了的梦，但那个洗手药方里的药草，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这其中就有紫花地丁。 　　老实说，一开始看到药方里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和我是老相识，还以为它和一些珍贵的药草一样，也是来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悬崖峭壁，直到有一天我那在中药店做店员的师兄无意间说出紫花地丁就是箭头草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可不是吗？箭头草开的就是紫花，原来，叫了紫花地丁这个名字的药草就是我天天见面的野草。 　　每年春风把村头老柳树的树梢吹成绿色的时候，黄夹滩的那片空旷的田野上就开满了或黄或紫的小花，在柔柔的春风中轻轻拂动，娇小、玲珑，远远望过去，花地毯一般，煞是好看。这或深或浅的紫色小花的拥有者中，就有一种是这箭头草——也有人叫它铧头草——因它的长三角形的叶片往小里说酷似一枚待发的箭蔟，往大里想，就像一张耕地的犁铧头了，还有人叫它二月兰——可能是跟它开花的时节以及花朵的形状有关，相对于箭头草或者铧头草，我更偏爱二月兰这个名字，感觉上，箭头草或者铧头草更接近于男性，而二月兰，却像在呼唤一个好女孩（但把紫花地丁叫做二月兰，其实是我老家人的一种误会，真正的二月兰又叫诸葛菜，属于十字花科，而紫花地丁则是堇菜科植物）。它和蒲公英一样，都是那群挎着小竹篮、握着小镰刀、在野地里疯跑的孩子们的搜寻目标，在整个童年阶段，它就是我们的朋友。 　　古希腊有个神话，说的就是这个紫花地丁的故事：传说河川之神伊儿长得很美，连美神都为之倾倒，想要接近伊儿，但是众神之神宙斯也深爱着伊儿，不肯割舍。美神的爱终于感动了伊儿，两人经常在草原上快乐地玩乐聊天，有一回被宙斯之妻赫拉看到了，伊儿害羞地变成小牛躲了起来，宙斯为了让小牛吃草而创造了紫花地丁的草。但是，当宙斯从赫拉那儿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就生气地把伊儿变成了星星。 悲伤的宙斯日夜不停思念伊儿，为了怀念伊儿的美，又在草上增加了一种美丽的花朵，像星星一样散落在山野，这就是紫花地丁的花朵了。 它的花语就是“诚实”。 　　一朵不起眼的小花里竟然承载着这样一种深沉而缠绵的爱情，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但它的花语却让我再一次想到了日本的那首民歌，或许，正是因为“诚实”，紫花地丁才成了春天的象征，也只有像紫花地丁一样的人，才有资格配得上“朋友”这个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