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瑞士抗疫

　　庚子年的新年注定是不平静的，甚至是史无前例的。在瑞士，这个冬天没有雪，草地始终绿油油的，野花在青草间开放，嫩黄艳粉的梅花也悄然挂上枝头，各种各样的鸟在树林里不厌其烦的啁啾着。然而，这一切的美丽，掩盖不住新冠病毒给人类带来的困扰。几乎是在不经意间，新冠随同空气和风散播到世界70多个国家。随着意大利北方的沦陷，瑞士也受到冲击。2月24日瑞士的第一位感染者在提契诺州被发现，然后，受感染人数每日呈几何级数递增。生活在欧洲的孤岛瑞士，我经历着新冠病毒给我，给人类的生活不断带来的令人猝不及防的改变。
　　很少看电视的我，最近每天和老公一道观看瑞士新闻联播。联邦政府持续发布新举措。2月28日禁止千人以上聚会，这意味着取消所有大型活动，包括著名的狂欢节游行，档期早已排到两周后的歌剧演唱会。3月13日，禁止百人集会，餐厅酒吧以50人为限。3月16日，周一。仅两周时间，新冠病毒患者以飞快的速度从1个发展到3千多。瑞士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
　　那天刚到公司，苏瑞，我们的部门经理，立即将部门所有员工召集到空旷的门厅处召开紧急会议，“公司宣布全体员工回家办公。没有电脑的请举手。”3个人举手。苏瑞让他们去IT领取备用手提电脑。周二，我骑自行车背着手提电脑来到公司，送IT安装软件。登记领取了大显示屏。在家上班两周的老公开车过来带走了大显示屏。老公在苏黎世上班，苏黎世的感染人数较多。我所在的小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感染者。
　　2020年3月18日，周三 在家工作第一天
　　搞自动化的老公帮我把办公设备在客房的书桌上安装好。周三，我的homeoffice开始了。老公在书房，我在客房。明媚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进室内，驱走了新冠笼罩在心头的阴影。两个人都没有因为新冠带来的生活工作方式感到郁闷。
　　苏瑞打来视频电话，关心我在家里的工作情况。我说不错呀，我和老公一人一个办公室，互不相扰，容易集中精力。苏瑞哈哈大笑，确实比我们60人的大办公室强多了。
　　工作自然是不需要监督的。我的工作是客服。负责接单做单。在家办公倒是让我能够提前跟客户沟通，毕竟因为时间差，中国客户已经上班半天了。之前因为病毒，武汉工厂的大量订单涌进瑞士，我负责接单，做入系统，由生产技术人员输入数据，我输入价格。我恨不能多长出几双手，一双用来接单，一双用来做单，一双用来做价格。很多订单都快出厂了，我才来得及做价格，整天被邮件微信催促。故而，在家办公也丝毫不能放松。
　　天气预报，这一周全是艳阳天。气温高达12至20度。中午，放下手里的工作，与老公出门疾走。曼内多夫是个小镇，我们住在镇子的高处，走三分钟就到了森林边的苏黎世湖全景路。我喜欢阳光。阳光令人心情舒畅。正在被修剪的草地散发出浓烈的青草香气。溪涧边阴凉的坡地上是野韭菜的乐园。意大利波茶馆门口的柜子上，一只特别漂亮的灰猫悠闲自在地晒着太阳。
　　紧张地工作了一上午，中午的行走令人特别放松。继续紧张工作了一下午。直到晚餐时间。
　　各大电视台的黄金时段全部都在播放与抗疫有关的新闻。媒体不断提醒大家不要出门，在家呆着，注意卫生消毒，保持2米距离。除了药店和食品超市，其余的酒吧饭店和商店全部关闭。苏黎世湖和利马河边和公园的草地用警示绳拦了起来。往常热闹非凡的苏黎世如今恍若上演着空城计。大批军人被派往医院帮忙。老公说，二战期间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说，瑞士是中立国，战争或许不会被波及，病毒却无孔不入。
　　2020年3月19日， 在家工作第二天
　　睡梦中被老公叫醒，“还有一刻钟八点，起床看邮件。” 我的头脑还在梦游之中。让他这一喊，立即清醒了。翻身起床，到阳台上做了一通伸展，回到我的“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我的办公室在东边的客房，老公的在西边的书房，中间隔着一条走廊。我到厨房煮茶，路过老公的书房，探头探脑。两个大显示屏并排而立，红红绿绿的表格看着晃眼。他看见我笑笑，继续工作。
　　老公到客房查看我的工作情况，问是否一切都好。我抬头笑，老公，你是苏瑞派来监督我的吗。因为没有外接键盘，他总觉得这样工作不顺当。我觉得手提电脑的键盘够了，虽然大显示屏较高，需要时不时的抬头低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当是锻炼颈部肌肉吧。
　　我这个人，忙起来就喜欢一鼓作气。正埋头苦干，老公过来提醒我下班，“走，趁午休我们去超市买菜。”
　　迎春花早已开放。玉兰花在树上如无数鸟儿短暂栖息。高大的梨树绽了绿芽，估计周末就将看到满路梨花开放了。散步的，跑步的，骑自行车的，在家办公的人中午都出来活动了。这样的情况真罕见。
　　一对年轻人坐在阳台上吃中餐。显然也是在家工作的上班族。小区里一如既往静悄悄的。阳光饭店外的露台上坐着三五个人，喝茶聊天。估计是家庭成员。瑞士的酒吧饭店都强制性关门了。
　　咪咕噜超市大门洞开，用红色的警示带拦出一条入口。一位穿着黄马甲的男士站在电梯边计算进入超市的人数。超过10人必须等待。入口处备有消毒液和纸巾。超市里人很少。我们买了今晚的食品，顺着专门的出口走出超市。这是超市的新举措，避免人与人之间的近距离接触。
　　平时总是关着的公交车大门敞开。车内的空气比以往清新。这也是新冠的另一个效应。据说，新冠这段时间，世界各地的空气清洁度大大提高，就连威尼斯的水也清澈了不少，甚至能够看到水里的游鱼。
　　回到家，老公立即进入书房开60人的视频会议。我则回到客房继续工作。苏瑞发来skype视频，澄清有关国内的订单事宜。我立即拨通了客户的微信电话，很快解决了问题。
　　开完视频会议的老公走来，看到我老板的头像又走了。等我这边安静了，他过来问我是否一切还好，我说，excel表的计算公式出了问题。他坐下来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应该把小数点改成逗号。于是，寻找替换，很快搞定。我长舒一口气。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继续回去工作。
　　忙乎到17点25, 老公进来小声说道，下班了，关机。我要断网了，安装新猫，网速加快3倍。原来下午门铃响，老公去应门，接的新猫。老公拆装新猫，我做了米饭，豆腐烧鱼，茄子，香菇，炒芹菜。饭做好，老公也装好了新猫。
　　老公打开电视。这回频道多了，CCTV4又回来了。我们一起观看了长达45分钟的特别新闻。国内的工厂正在恢复生产，昨日头一天没有一个新增病例。全国各省市支援湖北的队伍正在有条不紊地撤离。我一边看着他（她）们一个一个摘下口罩，一边问老公，意大利形式如此严峻，欧洲其他国家是否也像中国一样前往支援。老公说，中国是一个国家，欧洲是好几个国家，而且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问题。
　　瑞士联邦今天发出新的举措，禁止5人以上的人集会。而苏黎世仍然有人在小聚。警车在大街上用喇叭喊话，请不要聚在一起，赶紧回家。确保安全。
　　我们的邻居意大利正经受着煎熬，仅昨日一天，就死亡400多人。整个国家的人都被禁足了。不甘寂寞的意大利人发明了很多阳台娱乐，在阳台上跳舞，表演节目。
　　2020年3月20日 在家工作第三天
　　早晨一口气睡到7点17分，迷迷糊糊的醒来，闭着眼睛伸手往旁边摸，摸了个空，立即醒了。起床，老公已经煮好鸡蛋，正在榨橙汁。酸甜的橙汁唤醒了味觉，也唤醒了大脑。吃过早饭，到客房开机工作。
　　上午9点半左右，网忽然断掉了。这对在家工作的人来说莫如灾难降临。老公让我用手机的hotpot暂时处理紧急邮件。过了大约一刻钟，网络重新恢复正常。
　　中午12点出门散步。一周的好天气就要到头了。据说今晚开始下雨。健身的年轻人快速跑远。刚出生的小牛被放出围栏，趴在草地上晒太阳，花母鸡在旁边悠哉的踱步，好一幅祥和的春景。
　　下午上班接着工作。输入价格，中间处理邮件。肖丽发来一个表格，需要我确认价格和交货期。我还没找到时间输入价格，但是告诉她了交货期，她十分惊讶，“[Surprise]这个消息出来要吓倒一片人，最初确认的是4月13日！” 我说，“订单还没回到我这里，我还不能发确认。”她说，“消息得赶紧散发出去。” 她也这么做了。一刻钟后，苏瑞发消息给我，问我最初给客户确认的交货期是什么时间。我转而与肖丽沟通，她把邮件转给了我。苏瑞在3月5日的邮件中确认交货时间3月26日，帕特里克，我们的大老板在3月6日的邮件中，却确认3月13日出厂。我再跟生产部门沟通，得到答复，最终交货期是3月28日。用南京话说，不能急了。
　　今天的晚餐是韭菜炒小牛心。老公负责洗切菜，并做米饭，他的做饭水平已经很高了。等他把所有的菜都切好，大厨师我来了。调好味汁，坐上炒锅，加热，很快炒好两道菜，还有一个炒西芹。今天的米饭是刚开包的泰国米，香喷喷的。就着两个菜，两个人吃的十分带劲。老公的情绪不错，好情绪来自满意的胃。
　　晚间新闻报道，形势越来越严峻。瑞士被感染的人数与日俱增，今天达到4千多人，死亡41。呼吸器不够用，瑞士的哈密尔顿呼吸器制造公司日夜加班，给本国和意大利供货。美国军队的订单往后延。意大利今天死亡人数达到6百。其中包括15名医务工作者。播音员的口吻听起来十分沉重。
　　周末，在老公的带领下，我们把客房重新调整，电脑放在墙角，遮阳板打开，房间里明亮度立即增高。心情也大好。收拾完，老公问我无线鼠标哪里去了，用无线鼠标，桌子上会显得清爽。我讷讷道，忘在办公室了。老公边收拾，边说，趁着今天没人，我开车带你去办公室拿鼠标，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办公用品，也顺便取一下，看这个样子，至少要在家办公两到三周。
　　车子行驶在路上。看到一家五口在路边行走，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子，一个躺在婴儿车里，老公开玩笑，这个符合5人集会的标准，孩子多了，全家不能集体出门。
　　办公室里除了造纸机在自动运转，一个人也没有，我和老公如同进入无人之境。所有的门都大敞着，以防接触门把手。办公室里的空气比以往好了不少。拿了鼠标，和两个便签本。扯了两张纸巾抓在手上，下楼，打开大门，走出公司。
　　回到家，看午间新闻。截止中午12点，瑞士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数达到6113例，24小时内增加了1300例。死亡56人。瑞士政府出资400亿法郎抗击疫情。各个方面都积极行动起来了。瑞士联邦议员阿兰波塞特发表讲话，提名三位瑞士名人站出来说点什么，其中包括网球明星罗杰费德勒，费德勒当天便作出了反应。他的话对于众多的粉丝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生活在瑞士的中国人在讨论新冠的同时也分享美食。利用在家工作的便利，我开启了煲汤生涯。工作养生两不误。昨天煲牛肺汤，今天煲生态鸡汤。增强身体免疫力，抵抗可能的病毒袭击。
　　三四月是野韭菜疯长的季节。瑞士很少有人采摘。公寓附近的小河两岸，韭菜肥美，散发着清香。这是我的私人后花园。我采摘回来，做牛肉韭菜水饺，虾仁韭菜水饺以及鸡蛋韭菜水饺。剩余的韭菜做了十几瓶韭菜酱，放在冰柜里，随时用来拌面吃。
　　今日疫情速递，瑞士感染人数达到7245人，死亡98人。
　　表弟发微信，实在危险就回国吧。我回复他，中国领事馆停止办签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捂脸，中国现在严防输入……查的很严。我说没关系，各自珍重。
　　好吧，忙碌的工作令我无暇过多思虑。只是对家里的亲人还是有些担忧。85岁的婆婆生活在新冠肆虐的伦巴第，离贝加莫只有40公里。好在婆婆所在的小镇无感染者。意大利的警察看管很严，不准任何人离开小镇，食品只允许在小镇的超市购买。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役，全人类都在与新冠病毒作战。人类一定会战胜病毒，或许几个月，或许一两年，人们又可以在阳光下欢声笑语，彼此拥抱，把酒言欢。我们等待着这一天。而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配合政府，隔离在家，锻炼身体，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不给病毒任何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