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菜饼

荒菜饼
文暖玉 爱人非常爱吃荒菜饼，我不太爱吃，儿子太不爱吃。每当爱人想吃时，我就以儿子为借口，能拖就拖，其实是嫌麻烦。

爱人之所以爱吃荒菜饼，是因为小时候吃时比别的饭可口。

荒菜饼是背阴处晾干的不包心的干白菜掺玉米面烙成的。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先把背阴干白菜用清水至少浸泡半天，再炒，其实是煮软，然后过凉水，攥干后切成段儿。等用滚开的水烫好的玉米面晾至不烫手时，遂连同葱、姜、蒜、小虾米、味精、五香粉、盐等揉在一起，边揉边加少许白面，为的是增加面的粘性，以防烙时饼易散。和好的面醒约二十分钟后，先用手团成团儿，然后在掌中拍成一至二公分厚的饼，再放进饼镗中，用微火慢铐，直至两面均成金黄色，所谓外焦里嫩，荒菜饼即成。

这是现在的、我家的荒菜饼的制作方法。爱人小时候，或说我们小时候的荒菜饼，做起来可没这么多讲究。

我说的小时候，指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还是生产队时期，集体所有制，人们一起劳动，一起收获，一起分享收获的成果。成果一部分上缴，一部分留作社员的口粮。上缴的够不够，我不知，但想必是够，因为，谁敢不够？留下的不够，我却知。不够就得想不够的法子，法子是以菜代粮，荒菜饼便得以“诞生”。

以菜代粮，并非全代，是菜多粮少。菜也不是如今母亲精心晾晒的背阴菜，而是少数为拾掇过冬白菜时劈下的老帮子，或多数为拣来的砍白菜时留在菜根上的更老的菜帮子，夹在秫秸栅栏上，风吹日晒、雨淋霜打后，黄了吧叽的干白菜。因此，写此文时，几经犹豫，终是把菜饼写成了荒菜饼，而没有写黄菜饼，就是想到菜饼的菜多是拣拾的荒废、废弃的菜帮子，虽晒后发黄，但也应取其拾荒的荒，而非发黄的黄。

那时贴荒菜饼，多在春天。眼看着七省八省后所剩的粮食，也许能接济到麦秋，也许接济不到麦秋，为了能再多省几捧，荒菜饼便时不时地被端上饭桌。做时，也是先把干白菜煮软，然后一大盆菜掺尽量少的玉米面，底线是刚好能攥成团为止，再加把盐，揉均后，也是先团个团儿，再稍稍按扁，贴在已经烧热的锅帮子上，即可。

只能是贴，因为没有油。粮食不充足的年代，用粮榨的油是金贵物，过年时才能每户分个二、三斤，即使如现在吃香油般吃，也不够。只是时间长了，锅锈了时，蹭蹭锅而已。因此，荒菜饼只能干贴，而不能用油烙。

作料更不用提。味精、五香粉没听说过，即使听说了，自家小院不产，得用钱买，也是连想都不用想，填嘴都不够，哪还顾得上滋味？而葱或蒜，也许窗前、屋后有几垅，但只管吃饱吃不饱的日子，味觉、嗅觉好对付，像做荒菜饼这样的粗饭，或想不起，或即使想起，也觉得不配用葱花来调调味儿。然而，就是这样贴出来的有成人巴掌大的荒菜饼，母亲说，我一顿能吃三个，其时，我也就六、七岁。婆婆说我爱人几乎和她吃得一样多，爱人只比我大两岁。

吃得多，一是因为几乎没有副食，更没有油水的年代，每个人都有着一个被撑得尽量大的胃，如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二是因为相对于稀得能照见人的秫米粥，或更不好吃的用生切、晒干、碾碎后的地瓜干熬得苦了吧叽的粥，荒菜饼既解饿，又不难以下咽，甚至可以说可口。所以，在当时，一听母亲贴荒菜饼，我的馋虫子就忙着从喉咙里往外爬，想必爱人那时也不例外，也就难怪他总是念念不忘。

其实，如果现在我依然照着以前的老法子，用那种晒干的老菜帮子，贴，而不是烙荒菜饼，料想爱人一定不再感觉可口，更别说吃得津津有味了。爱人的想吃，应该是吃腻了大米白面后想换换口味，以便找找小时候吃荒菜饼的那种感觉，同时也是藉此来表达对现在生活的满足、知足和珍惜。

每次吃荒菜饼，爱人都吃得很香甜，而且边吃边夸，夸荒菜饼多么好吃，夸我的手艺多么好，目的是想感染我和儿子，也让我们爱吃。我勉强能应和，儿子却一脸苦相。于是，爱人便调侃我，你们家以前是地主啊？对儿了却施以忆苦思甜，怎奈儿子不买账，说什么就是不爱吃，如果不给他另做别的饭，宁可饿着。想想也别怪儿子。忆苦思甜，前提得经历过苦，没有苦过的儿子 ，对于因比较才知的甜，自然体会不深，甚至体会不出。

甜依苦而存，无所谓苦，便无所谓甜。我们这些从苦日子里走过的人，虽说对现在的甜也已习以为常，盼望更甜，但起码知道，甜，终归是甜。而现在的大多数孩子们，一生下来就泡在蜜罐里，甜，对他们是个什么概念？
[ 本帖最后由 暖玉 于 2009-6-9 18:1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