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稻草人
乡下的麦子熟了。看着一片一片如海洋里的波浪一样的麦穗摇曳在风中，这个时候感到喜悦的可不仅仅是庄稼人，还有麻雀。麻雀是我记忆里的贪嘴无赖，特喜欢偷庄稼人的粮食吃。在麦收季节的前后，我们农家人除了要提防人偷粮食外还一定不能忘了提防麻雀啄麦粒。

小的时候，每到麦子成熟的季节，爸爸就会在家里扎几个稻草人插在麦田中间，留着吓唬麻雀。有的时候，这种方法是管用的，还真的能以假乱真，让麻雀害怕，误以为真的是有人站在田地里守护即将收割的麦子，但时间久了，也会有被穿帮的时候，这可以从有的个别鬼精明的麻雀无视稻草人的存在，肆无忌惮的在田里糟蹋我父母辛勤播种出的那些成熟的麦穗看出来。稻草人扎的其实很逼真。爸爸每次做的时候，我记得他都会找来草席帽子戴在稻草头上，然后还会用我最小的妹妹穿不上的花裙子套在稻草做成的身架上。童年里，我有几次在五月的季节放学后从学堂归来的路上，经过乡村小路边的田埂，看到有稻草人，隔着视线的远远距离，都以为是邻家的二丫头或是三毛子在帮他爸或是他妈看庄稼呢。

看庄稼我也看过。小的时候，每在这个季节的星期天，爸爸会分配给我们兄妹四个人任务，那就是别让牲口和野雀子糟蹋地里没弄回家的粮食。小的时候，我是个经常挨打且极不讨我爸欢喜的孩子。用他的话说，我是个痴子，有点呆，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记得那是大约八九岁的这个季节的光景，我见书就像见了命里的宝一样，爱不释手。我常常在礼拜天被爸爸叫着去屋子里端上一条小凳子坐到到大门前的一个麦田边，一边看雀子和牲口不准往地里跑一边做我的作业或是读我的语文课本。

我常常是在聚精会神的做着数学题时被父亲冷不防的叫醒一声，抬头一看，一群讨厌的家禽或是麻雀就在那里人五人六的样子，一个个歪着脖子觅食。我随着父亲冷不防的从家里出来向我吆喝一声，便开始触电般的咋呼喊“喔嘻喔嘻”。父亲会不时的提醒我要看护好他的一季庄稼，但提醒的次数不能多，多了就要骂我不用心，一定是魂掉了。我其实就是个没魂人，小的时候我爸爸经常这样说我，因为那个时候我总是做些让他不能完全满意的事情。我现在的先生也会在他每次出差回来这样说我，没魂。他说我没魂，和爸爸说我没魂差不多，其实都是嫌我这个人没耳性，记不住他们的话。我先生有一个习惯，每买一次袜子都要买上十双以上，等到一个月后，能找到两双就不错了，就差光脚了，原因是我每洗一次过后收起来，他要穿的时候问我放哪了，我就回答不出上中下了。后来次数多了，为了减少麻烦，干脆找一个袋子，凡是他的内衣一律都被我单独放在一处挂在他的床边衣架上，儿子和我的也分开放。三口子用三张床，各睡各的窝。

最近运气很差，就差打喷嚏砸到自己的脚了。单位的头是个进入更年期的四十岁的女人，天天找茬骂人。她自己没本事留着生员硬说是我们任课老师不中用，昨天我们班级发校服，不知道怎么就少了七八件，她怀疑说是被家长偷走了，怪我，没长好眼睛。我百口难辩，偏晚上放学的时候，又找到了，被另一个同事收在她班级的教室里。这几天忙着做招生准备工作，忙的头昏眼乱，用头的话说，我的魂掉了。可不是吗？有体无魂，活像爸爸在我小时候扎的那个稻草人了。

以前很怕人说我没魂，现在倒无所谓了，有体无魂，就跟那稻草人一样，若是真这样何尝不好？没有魂也就没有了知觉，再不会恋恋不忘那记忆的场景里谁做过我漂泊声音里的呼唤，亦不会有一丝对人世聚散离合，生老病死，得失计较的些许遗憾。

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爸爸手里扎在五月季节里帮他守护庄稼的那个稻草人，有体无魂，游荡很多年了。如今爸爸老了，二十八年了，我对他给予我的这场生命无喜也无恨。可无喜无恨的心也终究还是要归根，麦子又熟了，我在一夜间突然就挂念起父亲和他担心被贼雀偷吃的那些麦子，想着还有几日就可以带着我的孩子一起回到他的身边，帮他守望那沉甸甸一辈子装着他梦想丰收的穗子呢？！
[ 本帖最后由 郭玉琴 于 2009-5-30 23: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