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缤纷——散文，我的第五季

（图片来自网络）
　　缤纷’这个词，于我觉来，总是那么深邃又惊艳，它是流动的，幻化无穷而又绵延不绝，每每读出它时，顿觉漫天异彩纷纭，一地琦玮好丹青……

　　非常衷情于拥抱着满怀真色彩的缤纷之美，不，不仅是衷情，而近乎爱自己生命一样地爱。因为它内里深蕴着生命的内涵，涵育着无限绚丽的意境。

　　但凡一个人对某种物事肯投入心神去珍重的，那这件物事必与自己的生命有着太多的牵连，一如这流动的缤纷，它飘旋流溢，澹荡旖旎，用情极深，却又清澈见底，所给予我的是灵魂之上的关照与体恤，想，它一定发源于我的五脏六腑，沿着七情六欲，深深浅浅、迂回曲折地淌出我的心谷，太像散文，组成我生命的第五季。

另一片天空

　　无法轻视一方丝巾带给我的美好，因为，它有着‘缤纷’的特性。

　　闲暇的时日，喜欢将我缠绕于季节枝梢上的丝巾轻轻地摘下，展放于眼前，似展开了一卷文集，一页一页地阅读……

　　一款有着朦胧缥缈之意的丝巾，来自我北方的原籍。它以七彩混染，着色大胆，超乎想像，富有混沌之美，不见山，山就在哪儿，不见水，水在流动，什么都包容在里面，而什么都无须清白明示，多像北方的秋，浓烈，饱满，深沉，含蓄。喜欢秋日登高，遥望峰峦叠嶂、巍峨起伏的太行群山，它们经了风霜一遍一遍的浸染，形成了色彩的瀑布，由绿而黄，由黄而红，由红而紫，从峰顶垂挂下来，煞是好看！试想，当初那位创意这款丝巾的设计师，灵感一定是来自这层林尽染的北方秋山。都说山有仙则明，有水则灵，而少了风，尤其是北方的山，就少了气魄和情怀，少了深邃和内涵，每当我凝神于这款丝巾的时候，总会感觉一缕风掩在色晕间，它是北方的风，随时会吹动我的发梢，吹起我沉落于岁月河床遥远的记忆，拂动我心湖斑斓的思潮……

　　来自江南的一款丝巾，以黄绿蓝三色染就，三色逐渐浸润，由浅入深，由淡入浓，氤氲出江南蒙蒙烟雨，蒙蒙的绿意。从这蒙蒙烟雨中飘出的不仅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意韵，不仅是江南的黄酒、祥云纱和茶的芬芳，还有浮动的梦，和婉约忧伤的情怀。曾雨中叩临苏州的沧浪亭，天造意境正合我的心境，泛黄如黄酒的池水，郁郁葱茏的树木，经了千百年风雨洗砺、暗灰渐趋瓦蓝的玄武石，被如烟的细雨笼罩，这黄绿蓝组成的园林背景，让人生出丝丝缕缕的伤感和青葱不绝的思绪。沧浪亭几度荒废，几度修筑，吴越国节度使孙承祐走了，宋代著名诗人宋舜钦来了；文学家欧阳修在此作长诗，而大文豪苏轼却屡屡造贬，这废废兴兴，来来往往中，该隐含着多少人世的苍凉，隐喻着多少历代文人墨客及官卿的深深情怀和感伤？想这景致极其优美的小小沧浪亭，正因为有了他们的一呼一息，一诵三叹，一滴沧浪水里才映出了万千的大气象，而眼前这款氤氲着江南烟雨的丝巾，一定也洇进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风流笔墨。

　　有一款丝巾是我从东方的一个小城衔来，它叫夏日风情，曙红淡纷的花色后，是净白，晴朗的毫无纤尘，辽阔的一望无际。想它为什么叫夏日风情呢？或许东方离太阳更近，夏日长，需要这万种风情的清凉吧。记得那是个骄阳似火的七月，金红花开的性情、浓艳，如丛丛火焰，跳跃在大地上，似张爱玲散文中那些可以将人点燃的词语，它使我忽然想起苏轼的一首《阮郎归》的诗句：“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放眼晴川，不曾见绿浪翻涌的荷田，倒确实是雨过天晴的好日子，金红花的朵盏正似欲燃的榴花，炽烈着脉脉深情，一任风吹雨打骄阳烤。据药农介绍，将带露采下的金红花捣碎成泥，加了清水滤出黄色汁，再用淘米水除去残留杂质，一种艳丽无比的红色颜料就做成了，细细阴干后还可作胭脂。据说，这种金红花的红盛行于隋唐，想那盛世隋唐的丽人们着了这金红花染就的罗裙云裳，该会是怎样的美艳逼人！不曾想这生长在家圃田野的俗常草花，不仅能疗疾祛病，还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万种风情！这云衣翠袖、美人对镜、绯绯胭脂红的微妙用意，一时间竟让我媚眼如丝，灵韵策动，这款叫夏日风情的丝巾为我留住了那个夏天，留住了金红花的红，留住了一行欲燃的诗情……

　　草原，草原，这是我给另一款丝巾取的名字。它成片的绿，形成碧草连天的草原辽阔风光，上面点缀的黑色和灰色花团，看上去就象远景中蠕动着的牦牛和羊群，有着西部的粗旷和诗意。其实，我的脚还不曾踏上过西部的土地，然而，这款飘然而来的丝巾，却带给我草原的风，转经轮的虔诚，和静默雪山的低语。无数次想像过自己在草原上，那时，我依然要乘一辆嘚嘚的敞蓬马车，着一身绿纱裙，披一条叫草原的绿丝巾，衣袂飘飘，青丝云鬓间斜插一朵紫菀，悠然奔驰在草原，丛柳堆烟处，让马车停歇在柳荫下，将绿丝巾铺展，蘸着我的情怀，写一篇最动人的美文。

　　生命不息，思索不息，我要走许多地方，我还要衔来更多的丝巾缠绕在光阴的枝头，让它们连接成一片巨大的云彩，飘上天际，成为我心灵的另一片天空——我的散文。

另一个季节

　　有绿菊开花的冬天真好，那窈渺旋放的丝蕊，那和瑞至清的芬芳，那潮一样扑涌而来的绿意，将冬的寒冷与暗淡挡在了季节之外。于是，我端然临坐于光阴的兰舟之上，说出一句肺腑之言——和菊花在一起。想不到这绿菊读懂了我的语意，它竟然衷情重意、近乎痴狂地跨越了季节，超越了生命，为我从冬到春，从春到夏，将一份不绝的深情盛放到如今……

　　从此，行色匆匆的日子里，我常怀一份对菊的感动，怀一份对菊馨馨柔软的爱意。

　　翻看金农画册，几幅掩映其中的墨菊图，让我一时惊叹不已，善画江梅的金农，竟然笔下菊语生香。那些菊花，或孤崖探身，或倚石瞻松，或插于瓶中顾盼，无一不透着孤绝空灵之气。他用笔简括，用墨简淡，不着一色，几乎到了吝啬的程度，却反而让读画人深陷其中，读出更多的绚丽与内涵来，就连不着一笔的留白处，都藏掖着不尽的寓意。许是过多蕴藏了女人的心思，特别倾心于瓶插墨菊的那一幅。几朵菊，或许是春菊，或许是矢车菊，或许是紫菀，又或许是初绽的绿菊，横斜错落地插于或许是青花瓷，或许是软彩粉瓷，或许就是一只陶罐内，两三朵偎着，似归鸿一般，安静的让人再不愿去想任何；两三朵斜探，似要任性地探出画外，惹得你藻思纷纭，竟然一时无法剪绝。插瓶随朴拙，但一定是常经过主人用细软布擦拭的吧，瓶内有水，清波不惊，所以那菊，将你的思索和目光牵往不绝的意蕴中，恍若身处另一个缤纷的季节。

　　孤崖探身的那幅墨菊图，我是不敢妄言的，太空灵冷逸了，我当以恭敬的眼神去领悟它。孤崖，也或许就是一方嶙峋怪异的巨石吧，但在我眼里，它就是人生的孤崖，岁月的孤崖。孤崖临渊，一个‘险’字，拖将出万千关乎世事人生的危难，随波逐流，不是你情愿的，颓废度日，是你决然不想要的，而傲然独我，别境辟路，正如孤崖临渊，渊深不可探。而崖上菊，斜睨着它那睥睨一切的眼神兀自开放，哦！如此孤傲自我的眼神下，哪里还会有什么深渊险崖，渊，只不过是一袭流淌的溪水，崖，也仅是一方卧于菊下的巨石罢了，看来，超越了自我，就能够有一片世外的石崖让自己卓然而立。

　　倚石瞻松的那幅，让我无语，于现世，俗厌到啖之寡味的爱，在这里浓烈又超然。一丛菊有些醉意地开放在一方青石上，石稳稳地矗于地，像扎了根。一旁的巨松斜倾，朝向仰望它的菊。远处三两株树木依稀可辩，是晨曦初照，是暮色四合，还是月辉清泻，无论怎样，光阴从这里经过，一份长相厮守的深情，经了月照、风拂、雨淋，依然如故。细细品之，金农画中分明藏着一个端庄、妩媚的菊花仙子，那菊花仙子该是哪一个？除了我的绿菊还会是谁呢？若与崔护诗中美若桃花的南庄少女比，它不是一种让人平添烦恼的艳遇，与汤显祖笔下的牡丹仙子比，它也不只是拿来入梦的仙境，它更靠近人间。真想走近松菊问一问，是否有一句“和菊花在一起”的爱语，伴他们度过每一个晨昏？是否植一株绿菊在彼此的心里，让它开出季节之外的花蕊？

　　榴月已过，蒲月就要到了，我的绿菊花开的依然清韵悠然。它的生命如此盎然不绝，似小溪接上了一条大河，携一款缤纷的心情，载一舟绵延不断的思绪，汩汩流淌到深远……它飘旋流溢，澹荡旖旎，用情极深，却又清澈见底，它一定发源于我的五脏六腑，沿着七情六欲，深深浅浅、迂回曲折地淌出我的心谷，太像散文，组成我生命的第五季。


　　　　　　　　　　　　　　　　　2009.5.20日 西溪

[ 本帖最后由 西溪 于 2009-5-22 06:2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