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手工鞋

　　姐夫去世的时候，家贫如洗，还欠着一屁股债。捱了几年，儿子拉扯大，外出打工了。姐姐匆匆改嫁。

　　那一家三口人，一个九十多岁的父亲和八十岁的老妈妈，男人五十多岁，女人患白血病死了。一双儿女在外面工作。

　　“唉，我老婆没得说，好人，好人啊。”男人一遍遍地说。说的次数多了，我们都有些烦。

　　正是暮春时节，院外落英缤纷，桃树、梨树、杏树葱茏茂盛，树缝里隐隐露出几枚青果。苹果花开了，是那种奶白的颜色，几只蜜蜂嘤嘤乱飞。韭菜长得墨绿，煞是喜人。绿油油的麦田一直铺到很远的天边。院子里干净整洁，一只狗毛色油亮，就连铁链也是亮晶晶的。三间屋子都铺着整齐的被褥，地上的砖被水洗得一尘不染。

　　男人凄凄哀哀地说，这些都是老婆活着的时候经营的。老婆是个贤惠勤劳的女人。二十几亩地，十几只羊，四头牛，两位老人。老婆把一切都侍弄地井井有条，而他多病，不争气，尽在外面瞎跑。又一次听到男人谈起老婆，我们才渐渐有些好感。

　　午饭后喝了几杯酒，男人的话又多起来，他又一次提起老婆。姐姐在旁边坐着，也不高兴了，过去把洗脸水溅的满地都是。男人说，我们出去到那边吧。隔壁屋子里有一个大箱子，瓷实地码着一箱手工鞋。上面几双被人拿乱了，有蓝色的，灰色的，褐色的；有男式的，女式的。我们同来的几位女眷正在比试着。男人说，合适就拿上，合适就拿上。他说，原来还有一箱哩，办事的时候都让人拿走了。

　　我们正在比试，姐姐又进来了。她把箱子踹了一脚，轻蔑地说，恶心，晦气，有功夫我给你们做。说着跺跺脚，又出去洗脸去了。

　　我们愣在那里，望着这一箱崭新的手工鞋，心中不禁涌起无限的敬意。

　　一个女人，操持着一个家庭，劳作之余做了上百双手工鞋。如果不是对生活的热爱，如果不是对未来的憧憬，如果不是对家庭的责任，如果……这一箱鞋花费了她多少个日夜啊。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着那个女人，想着那个女人整夜坐在灯下凝神粘底绱鞋的样子。那时候她才四十多岁，她心中曾怀着多少梦想啊。

　　我曾提出看看女人的照片，男人摇摇头，说她一生没有照过像。

[ 本帖最后由 牛学伟 于 2009-5-4 16:1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