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的古屯堡
2020-09-26抒情散文田瞳
你来到这里,仿佛一下走进了历史隧道。置身于此间,宛如忽然看见了时光倒转。这儿是一座明朝遗留下来的古屯堡。你难以想象,直到今天,屯堡里竟然还保留着六百年前的生活习俗、风土民情。你一步步走进屯堡内,眼前是狭窄弯曲的街巷,两侧紧紧排列的院落里深藏
你来到这里,仿佛一下走进了历史隧道。置身于此间,宛如忽然看见了时光倒转。
这儿是一座明朝遗留下来的古屯堡。你难以想象,直到今天,屯堡里竟然还保留着六百年前的生活习俗、风土民情。你一步步走进屯堡内,眼前是狭窄弯曲的街巷,两侧紧紧排列的院落里深藏着久经风雨剥蚀的古旧老屋。街边院口,随处可见身穿大襟宽袖、蓝色长袍的老人。这是今天的现实生活吗?
远在六百多年前,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派三十万大军扫平云贵。战争的烟云熄灭后,为了巩固西南边陲,朝庭一道圣旨,那三十万人马再没能返回,就终生驻守在云贵,垒墙筑堡,屯垦戎边。大明朝为了让那些远离家乡的将士们安心守边,做出了一个空前的壮举,将所有将官军卒的家属尽皆迁至军旅驻地,以让他们永世扎根边疆。
那些为大明浴血奋战打下江山的将士们,大多来自南京、苏杭一带。从长江沿岸到云贵高原,山高水远,交通闭塞。三十万人马啊,每一个将士身后连带着一家父老妻儿,那是一场百万人的大远征!今天,我们面对古屯堡,遥想当年那一场浩浩荡荡的大迁徙,可以想象出那绝不是一年两年时光能够完成的壮举。最先迁居的,可能是军旅中的将帅之家,而后是低一级将官的家眷,以此类推,最后才能轮到士兵的亲属。在六百年前的交通运输条件下,就靠着笨拙的马拉车载,扶老携幼,拖儿带女,迢迢数千里,多少时日方能走完那漫漫长路?当那三十万将士的家属相继全部迁到贵州时,不知总共耗费了多少个年月?也许是三年五载,也许要过十多个春秋。
大明的将士和他们的亲属,就这样在偏僻闭塞的西南边陲落地生根,艰难地生存下来,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历史的脚步跨过六百年光阴,来自江南秀丽水乡的屯垦移民的后裔早已被岁月栽培成封闭在边远山乡的屯堡人。我们无从得知六百年前在滇黔万山丛中曾经建起过多少个屯堡。随着六百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那些散布在各处的古屯堡一个一个逐渐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而我们眼前这座屯堡却在走过六百个春秋之后依然原封不动地存留了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历史的奇迹!
这座古屯堡名叫天龙屯堡。这地方在今天贵州省平坝县的天龙镇,东距省会贵阳市67公里,西距黔中名城安顺市28公里,是一个典型的屯堡村寨。她地处滇黔古驿道上,取其所倚的天台山的“天”字和龙眼山的“龙”字,合为“天龙”二字,作村寨之名。现居住在这里的屯堡人是以陈、郑、张、沈四姓为主的屯军的后裔。四姓始祖在明初随军征南入黔,由洞庭湖上岸,从武陵驿走古驿道入黔,那是一条坎坷艰辛的路,被称作“万里生死途”。在漫长的征途中,四姓始祖结下深厚情谊,盟誓结为异姓兄弟,统一取名为:张征定、陈征定、沈征定、郑征定,从这些相同的名字中可以想象出他们盼望战火早日平定的强烈愿望。征南战争平定后,大军奉旨屯田戍边,四姓人协力同心,聚族而居,开荒拓土,在丛莽中建起了驿站,筑立了屯堡。他们从此远离江南故土,至今已繁衍了子孙二十余代,成为这片土地的永久居民。经过六百余年的耕耘开发,如今的天龙屯堡已发展成一千余户的屯堡大寨。
天龙屯堡古镇地处西进云南的咽喉之地,在元代这里就是有名的顺元古驿道。天龙屯堡作为一个古驿道上的驿站,一直到民国时修通滇黔公路后才退出历史舞台,如今古驿站的设施已片瓦无存,只有镇子的北面仍残存着一段古驿道和一座古驿桥,向来往行人诉说着屯堡的六百年沧桑……
来到屯堡内,眼前的一切都异常新奇。一个做导游的当地女孩,如数家珍般向我们讲解此间的风土民情。这里的女孩子,通称为“小娘娘”,而男孩则称作“小耶耶”。小娘娘耳朵上皆戴着长长的耳缀,脚上自做的绣花布鞋前端翘起一个看上去十分别致的尖角,所以一说起屯堡的女孩,便说是“耳朵上一个吊吊、鞋尖上一个翘翘”。
我们怀着极大的兴趣,跟随小娘娘沿着古老的巷道走向屯堡深处。这座古屯堡分明是一座石头筑成的村寨。走入屯堡寨中,眼睛看到的是石头,手摸到是石头,脚下踩的仍然是石头。小娘娘给我们唸出一首当地民歌:“石头的瓦盖石头的房,石头的街面石头的墙,石头的碾子石头的磨,石头的碓窝石头的缸”。几句歌谣道出了屯堡村寨的石头魅力。在这里,屯堡建筑把石头工艺发挥到了极至,蹬上石碉堡,放眼看去,白白的一片,错落有致;走进雄伟的大八字朝门,两边巨石勾垒,支撑着精雕的门头,石板铺成的天井,雕刻着“古老钱”的水漏,令人感叹屯堡人在建筑上确实对石头有一种深沉的理解。屯堡人的石头寨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寨前有可供灌溉的河流,寨中有饮用水源,寨后的靠山高而险峻。原始的屯堡四周都有石砌城垣和雄伟的寨门,寨门和城垣都采用坚固的石料垒砌,高大雄伟,坚固的城垣和复杂的巷道又可坚守。村落布局构成一个点线面相结合的整体,每条街巷互相形成整体防御。在原始的村落布局上,屯堡民居都是户靠户的紧挨着,从寨子中心的“点”向外扩展。屯堡民居建筑既独立,同时又跟整个寨子的布局浑然一体。
自然的,在今天,这样一处地方也必然成为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屯堡那独特的历史风貌要尽意加以保护,但屯堡里的生活却再也不像往昔那样封闭。它的大门敞开了,接纳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因而,今天屯堡内最突出的特色便是热闹的商业气氛。街巷虽然狭窄,一旁却排满了五光十色的摊点,今日屯堡不再封闭。
然而,“江南”在屯堡人后裔的脑海中是永远挥之不去的,她是深扎在屯堡人灵魂深处的根。这一群被遗忘在大山深处的人,六百年来始终坚持固守着明代江南汉族文化,他们的建筑、服饰、戏剧、饮食等仍都保留着大明朝屯军文化的影子和明朝时期江南一带的风俗习惯,固守着六百年前的梦。看那些街边摊点后面靠墙坐着的屯堡女人, 衣服全用家织土布缝纫,依旧是宝蓝色的长衣大袖,精致的花边体现了江南刺绣的神韵。一双尖头的绣花鞋,透着屯堡妇女的才思,典雅而高贵。屯堡女人的发式、衣襟和鞋子组成一套完整的式样。她们在梳头时把头发分成三绺,左右两绺在耳际倒挽上去,形成双髻,后面一绺在脑后挽成圆髻,用青布带包头一圈。从远处看,圆髻翘在脑后面就像凤头一样,分明保留了明初江淮妇女的发式特点。
我们跟随导游的小娘娘在屯堡内一路走着,穿过几条巷道,来到一片摆放着座椅的场地。此处名为“演武堂”。小娘娘让我们坐下,说是要在这儿欣赏“地戏”。
原来,屯堡的“地戏”是以平地为舞台围场演出的戏剧,最早源于“军傩”。 军傩是古代军队中用来作为出征祭典,振奋军威,恐吓敌人的一种傩戏。地戏在“屯堡文化”中占有很重要的分量,它是屯堡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和精神象征,被称为“戏剧活化石”。一会儿,场地上就坐满了来自各地的游客,地戏也开演了,演出的剧目是《三英战吕布》,四个演员带着面具,身着战袍,舞着刀枪来来去去,说的和唱的一句也听不懂,但很有韵律感。据说地戏的唱腔源于江西傩戏中的弋阳高腔,高亢粗犷,十分适合于表现地戏演出的战争主题,屯堡人的祖先把这一特殊唱腔化入了地戏演出,随着征南屯田而进入黔中延续下来。
从天龙屯堡出来,我们又登上屯堡所依托的天台山。在这座山上,我们又看到了更奇的石头杰作。站在山下抬头仰望,山势异常陡峭,如一岭石崖直插云天。沿着陡峻的石阶登高,山道上万木掩映,蔓萝遮日,宛如走进了神奇的植物王国,据说此山上有三千余种植物。山顶上有一著名的伍龙寺,为明代万历年间所建。伍龙寺是一组庞大的建筑群,依山型地势自上而下排列,竟然全以木石架建而成,被誉为“石头的绝唱”。古寺雄峙于一峰独秀的天台山上,四周城墙怀抱,是军事功能和宗教功能合一的建筑。它的结构分内外两部分,外部均用石块砌垒,而内部构件则精雕细琢,大殿前的木雕生动逼真,各栋建筑更是灵施巧布,在有限的山岩上,创造出了丰富的建筑空间。诗人为天台山寺留下这样的诗句:“天上风云聚,台前景色幽,山深忘世界,寺古别春秋。”再看伍龙寺门前的对联,可说是把天台山写绝了:“云从天出天然奇峰天生就,月照台前台中胜景台上观。”
我从遥远的大西北来到祖国的大西南,登上雄奇的天台山,游览了天台山下神秘的六百年古屯堡,可说是不虚迢迢万里行。在我珍存的相册里,天龙屯堡和桂林山水、峨眉风光一起为我的人生历程添加了亮丽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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