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的姨婆

姨婆是奶奶最小的妹妹，今年刚满70岁。在奶奶众多的兄弟姐妹中，姨婆是唯一读过书的。退休前夕，她还是县实验小学的校长。

退休后，姨婆和姨丈公来到龙岩，老夫妻住在她小儿子家。我们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我时常带着妻儿去拜访他们。我一直很欣赏姨婆，以前她是雷厉风行的女校长，办事特别认真。我以为退休后，她会失落，没想到，他们老夫妻居然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丰富多彩。

退休这十几年来，他们老夫妻不仅一起参加社区的各种老年活动，他们还双宿双飞去了很多曾经神往而没有时间去的地方。桂林、丽江、九寨沟、三峡、兵马俑，就连内蒙古的大草原上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每到一地，姨婆常是流连忘返，她深深地热爱着祖国的山山水水。“我们祖国太美了，我真是舍不得离开呀！以前是纸上谈兵，现在是身临其境了。”姨婆感叹地说。她以前教过历史和地理，给学生讲起中国历史和祖国广袤无垠的土地时，她总是激情澎湃。姨婆的大儿子在美国，曾接他们老夫妻过去，才一年，他们就回来了，姨婆说还是祖国好，还有很多美丽的地方，她未曾抵达。

我很羡慕姨婆的生活，觉得她能够长年游走在旅行的路上，真是神仙般的过瘾。姨婆开始只是笑，后来才说：“人的一生，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任务。我们年青时，努力工作，拉扯孩子，成天忙得不可开交。退休后就得好好享受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们以后也可以的。当然啦，为了退休后有个好身体可以出去旅行，我和你姨丈公可是准备了十几年，我们一天都不曾忘记锻炼。”姨婆当时说得很平淡，但我在她眼中感觉到一种坚毅。

一路旅行下来，姨婆拍下了数不清的照片，还写了不少旅程心得。我知道她喜欢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或许吧，她也希望能够写出自己的旅行记。指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美丽照片，她总会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起她在旅行路上的所见所闻，异乡奇丽的风光早已让她陶醉。

但是前段时间，姨婆和姨丈公从敦煌回来后，姨婆一直郁闷不乐。原来每次旅行回来，她总是乐呵呵的，容光焕发.，特别愿意和别人分享她在路上的乐趣，这次不知什么原因，她居然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是说心里难受。还是姨丈公的话解开了大家的疑惑，原来当他们抵达敦煌时，姨婆看见了自己曾经神往的月牙泉现在却变成了一洼小水潭，而且还将面临着干涸的危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月牙泉——这个沙泉共生的天然奇迹，它在鸣沙山的怀抱中安然渡过了几千山的岁月，现在真的会面临着干涸的命运吗？姨婆跌坐在沙地上，望着月牙泉泪流不止。走进莫高窟，望着那些画面剥落、龟裂的壁画，姨婆再一次热泪盈眶。离开敦煌城时，她仰望着飞天那优美的舞姿喃喃自语，或许吧，一生不信鬼神的姨婆也在暗暗地为敦煌祈祷。

姨婆说，她还会上路，只要她走得动，她就不会停止下来。只是每到一地，看见那些美丽的景色和日渐衰败的人文古迹，她心里就会莫名难受。为什么只顾得开发却不能一起保护呢？我之后，还能有多少人可以再看见？她常常这样询问她的丈夫，眼神落寞。善良的姨丈公却是无言，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感伤的老伴儿。

常言道：人生70古来稀，然而，我那已经70岁的姨婆，她依旧活得那么充实、精彩。在她行走的旅程中，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和哀伤。面对大自然壮美的山川河流，她会惊喜交加地赞叹；面对渐渐消失的文化遗迹和频遭破坏的自然环境，她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她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活得率性、真实。

在姨婆的一篇游记中，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路在脚下，那些未曾抵达的地方对我都是一种诱惑，不是诱惑于她的美丽，而是诱惑于她的传说。

我想：远方，那些姨婆未曾抵达的地方，会是她永远的向往！ [ 本帖最后由 冠豸 于 2009-5-15 09:0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