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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对虚构的食言

2020-09-27叙事散文嘎玛丹增
一滴水对虚构的食言
· 嘎玛丹增 ·虚构,对事实的一次反间,我和真理的距离就更加遥远。格桑梅朵坚持认为,雨水,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形式。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雨水的命运,谁在安排?我在荒原行走时,多次试图对雨水的命运进行一场虚构。设计一粒雨水的
一滴水对虚构的食言 · 嘎玛丹增 · 虚构,对事实的一次反间,我和真理的距离就更加遥远。 格桑梅朵坚持认为,雨水,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形式。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雨水的命运,谁在安排?我在荒原行走时,多次试图对雨水的命运进行一场虚构。设计一粒雨水的宿命,或者永恒时,就像故事的叙述者,可以对情节和命运随意编排。我因此获得短暂的快感,并借以愉悦孤单的旅程。 我在自己的远方,策划一粒雨水,落到大漠戈壁,或是江河湖海。那是关乎命运的两个方向。天地之间,浩瀚宇宙,谁是命运的主宰?我的蓄意与此无关。掌纹的密码,应该交由谁去破解,不可知之。我只是用我的脚,走着格桑梅朵的眼,走遍千山万水,阅尽世间青黄。这样表述有点狂妄,如果格桑梅朵遥感到了这份心绪,她会嫣然在闹市窗口。“孩子,你是我长不大的孩子。”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天问,在未知的深处。如果有人告诉我,灵魂也是一种物质,我会停止行走,仰望苍穹。 一粒雨落在戈壁,是水的不幸。我的双脚迈进荒原,没有想过会面对怎样的尴尬。为了面前这块陌生的垄槽地形,我在城市的房间里图谋已久。太阳在我的头顶,把一切都汇集到了一个巨大的火炉,我和戈壁在一起焚烧,有被烤焦、熔化或灰烬的多种可能。湖盆枯寂以后堆积而成的垄槽地貌,奇形怪状的矗立在地表之上,它们怪异而精致的形态,已经被风化得支离破碎。方向完全没有意义,戈壁的荒凉沿着我的脚,毫无边界的延伸到了八方四面,就像没有一朵浮云的天空,了无痕迹,灰白而渺远。我成了一只蚂蚁,热锅在戈壁的正午,呼吸变得异常干燥而急促,我试图像章鱼般延伸的触角,还没张开就高热昏迷,甚至分不清刺目的光斑,哪些源自土墩沙丘,哪些属于眼睑自生。我觉得身体很快就会被太阳挤干。而紧跟我的脚印,也在身后,被呼叫的风指一一抹去。风的嚎叫,啃过肌肤全是盐痕,直到汗腺无汗可溢。 我的错误在于,选择了七月的正午进入,地表温度的高热,不允许我在一个地方站立,稍稍停留,就可以闻到胶垫鞋底散发的焦臭。这个时候,我真成了一滴水,错误地走进了戈壁。 别说一滴雨水,就是一场暴雨倾盆而下,短命的结果一目了然。雨水看不清去路,没有选择。我也看不清结果,可以选择,或者自以为可以选择。我的选择,远离了运命这个因素。对雨水生命体的假设,属于我对未知存在的模糊认同,或者指向命运远在的可能。我不是雨水,也不是强硬的石头,在焦渴的荒原,我伪装出一副勇敢,想对时间进行一次穿越,我的身体和意志,是站立或是倾圮,需要交给荒原确认。关于雨水的虚拟,与宗教和神性无关,也不能两极这个正午。许多事实真相,总是藏在虚构后背。 我眼前的荒原和雅丹地貌,在远古时期,曾有湖沼蜿蜒,植被葱绿,除了我们知道的地质变化,有没有未知的原因,或者某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把它变成了永远的荒凉。世界就是用这样的迷局,诱惑着我们去话语,然后一次又一次,把我们推向更深的迷宫。我的前面也许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在没有深陷以前,还是想固执地靠近。尽管,我的好奇和奢望,很可能干尸在荒野。我以为,我应该比一滴雨水幸运。假设,我能像一颗沙砾滚沸在戈壁,恰似一粒雨水落入湖海,生命就有更多可能,找到出口。 戈壁滩上那些风蚀土墩经年历久,暴晒在无遮无掩的毒日头下,没有一棵树可以阴暗正午的太阳,也没有一根草,表征凉意。我如同被遗弃在垄槽峭壁的艾斯克霞尔城堡,令人绝望地空洞在无边的荒原。哈密王城对古堡的遗弃,可以线装于环境恶劣。没有水源和绿色植物,人们遗弃了这条古丝绸通道,古堡自然失去了前哨的意义。我的被弃和空洞,由我亲手安排。我主宰了当下,我的未来由谁旷古?裸露在阳光下的陶片和碎石,曾经作为文明的符号,已经被纷至沓来的游人揣进了书房。那些锋利炙手的秘密,握不到我的掌心,而更多的秘密,深藏于细密柔软的沙丘下面,它把关于欧罗巴人在哈密的历史和记忆,魔咒一样封藏在了冰冷的墓穴,只留下一些残破的屋基,让我们在想象中,自以为是地拼凑出昔日的喧哗和繁荣。远在中亚或欧洲的白种人、波斯人、高加索人,曾在艾斯克霞尔驿站饮马歇脚,然后翻过群山深谷走向中原。古堡东北方沙丘下面,曲腿侧身而葬的欧罗巴人,在死亡深处躺了3100年,用不变的沉默,面对日月星辰未知的沉默。墓室中完好的毛织物、骨角器、砺石、铜刀,记忆着农牧业发达的远年,纺织、染色、缝纫、皮革加工等技术的水平,依稀可辨。然而,在不能明确的时间里,不知谁惹恼了造物主,拿着笔的那个谁,一怒之下删掉了植被和水流,并黑暗了所有文明的迹象。太阳、星星和月亮,依旧在这里升起落下,但再也无法照耀驼铃和马蹄的声音。戈壁上裸露的彩石,垄槽间飞扬的沙尘,见证过事实真相,如果开口,会比所有生命的喊叫,源远悠长。 人们离开的时候,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战争、瘟疫、自然灾难或是文献上已有的答案?我们今天正在遭遇的沙尘暴、水土流失、战争瘟疫,和这片大地当年的情形有无差异?又是怎样的走向?这种设问,显然无限虚妄,甚或荒唐,其前景和结果可以不寒而栗。绿色植物和江海湖泊死亡之后,人们跟随驼马四处流浪,如果迁徙的足印没有找到土地,种子无土可依,草木无水润育,族人的未来,或者我们的未来,一样的荒凉可期。 我没有见到有翅膀的鸟儿或者蛇蝎,生命在戈壁的正午,只是虚构一粒雨水命运的旁证。除了尖叫的风滚烫在肌肤,烧烤我的身体和灵魂,没有听见任何生命的声音。我的双脚到不了深处,哈密雅丹地貌东西绵延400公里,戈壁上稀有的野骆驼、黄羊、野兔等野生动物,于我只能是一个传说。这个赤日炎炎的正午,让我独自拥有了一次空阔,而弱小和孤独也被直接反衬,毕竟我不是可以恒久的石头,没有道路和方向可循的荒原,我选择离开,就像鱼虾追随河流,云朵追随天空。 据说,黑夜降临之后,艾斯克霞尔城堡附近磷火如萤,大风在垄槽间来回奔跑,时有怪音四起,有如鬼哭狼嚎。早年听到这种声音的某个人,坐在黄土夯实的土墙房子里,给哈密五堡乡的雅丹区域,取了一个“魔鬼城”的名字。 如果继续留在戈壁,我很快就会成为干尸。干尸,木乃伊的另一种说词。古埃及的木乃伊用药物保鲜,而新疆的干尸,完全天成于特殊的天候和地理。沙砾可以不腐人体的躯干,却无法保鲜祖先的记忆。 我在魔鬼城的出口,见到了古丽艾塞丽的微笑。 “你没有经验,到这里一般在早上十点以前,或者下午六点以后。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 古丽艾塞丽的面部遮掩在面纱里,站在陈列室建筑物背阴处,我看到了,风沙如何磨砺,并模糊了一双眼睛的黑白。她为我打开了陈列室大门,认真解说那些瓦片、石器、陶片和铜钱的历史。有一具欧罗巴男人的干尸,辫子很完整的摆放在胸前,侧着身子,双腿微曲,墓坑和干尸的姿势及陪葬品,完全按照出土前的样式复制。有一束金黄的稻草,醒目地平放在尸体上,稻穗已经干瘪,自然没了种子的意义。牛羊和粮食在魔鬼城的命运,如同雨水落到了戈壁。 古丽艾塞丽,翻译成汉语意即蜜蜂。蜜蜂在魔鬼城既没有花朵,也没有树叶,蜜一样的微笑不是留给胡杨的收藏,只是荒原中,等待一粒雨的焦急。就像格桑梅朵,很可能已经站在草原,正把我遥远地张望。 我没有看到天空上方有云朵经过。对雨水的渴望,从来没有超过这个正午的迫切。 2009年4月26日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嘎玛丹增 于 2009-5-3 01:34 编辑 ] 嘎玛丹增, 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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