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命运多舛的单车

很喜欢贾平凹的一篇名为《一棵小桃树》的散文，高二学这篇课文时，居然感动得流泪了。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也要写一写我的单车，我那命运多舛的单车。

单车是去年九月份在东城区的沃尔玛超市买的。当时同事阿光也买了一辆。他那辆和我的价格一样，同一系列的不同款式。我的是淑女车，他的是山地车，比我的更结实、稳健。这两辆车有着迥异的风格，就像我和他一样。我的车轻浮，他的车稳重，我性格极端、冲动，他成熟、保守。

买了单车之后，乘公车上下班的日子宣告结束。单车开始履行它的使命——载我上下班；我也开始全力以赴地在东莞卫校开始我的职业生涯——做一名材料员。对于工作，我充满了信心；对于未来，我满怀期待。我的单车没有半点淑女风范，反倒像个拼命三郎似的，非常冲。从宿舍到卫校，一般人骑车要十五分钟，我只需十分钟。无数个早晨，我头顶着朝阳，肩挽着提包，一路狂踩，远远地把阿光甩在背后。

我和阿光一起踩着单车上下班、去超市买菜、去城市学院打篮球。日子是简单而快乐的，坐在车上的时候，我总是不经意地哼起水木年华《单车岁月》里面的歌词：单车是我的翅膀，阳光打在脸上。

可我从不曾怜惜过我的单车，虽然它是新买的，而且花了两百五十多块钱。不管前面是个大坑还是块大石头，我都使劲冲过去，眉头也不皱一下。经常听到单车被震得“砰、砰”作响的声音。我也从不曾在困难面前低头，即使是再重、再难的任务，我都毫不犹豫地接下来。

我这样折腾我的单车，它依然没有半点怨言，和我一样命硬，几乎没出什么故障。卫校要搞五十周年校庆，我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多项任务，让同事们目瞪口呆。接着是没日没夜的加班。很多个晚上，我写材料写到深夜一两点，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整座城市都进入了梦乡。当我累得头重脚轻摇摇摆摆地走下楼梯的时候，车棚里只有孤零零的一辆单车，在为我守候。它载着我穿过一条条小巷子，让我顺利回到宿舍。

然而，它再强悍，也有脆弱的时候。在一个月不黑风不高的夜晚，我骑着它沿着运河西路靠右行驶。行至一树影斑驳的黑暗之处，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一辆自行车。车上的黑衣人将我连人带车撞倒在一辆白色的小车旁边之后，迅速消失。这时小车警声大作，旁边冲出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拽着我的胳膊，要我赔偿。我说，要我赔偿什么？他说，我的车被你划花了。我说，我没有弄坏你的车，就算是我的车弄坏你的车了，这种民事侵权行为是因第三人造成的，我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车主凶神恶煞地喊打喊杀，还真在车壳处找到了条很深的车痕。在同情心的作用下，我让阿光拿我的信用卡去透支了三百块给车主。后来仔细一想，原来是遭遇撞车党了，被讹了三百块。单车的方向盘被撞歪了，车子的其它部件也有所损伤。所幸的是，我把方向盘扭转过来，发现它还能踩，于是我照样骑着它上下班。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遭遇飞车党之后的第三周，我的工作出现了危机。我突然发现，把我招到卫校工作的办公室副主任赖某欺骗了我。招聘时承诺的待遇和事实上的待遇有着天渊之别。迟钝的我终于察觉到了我的糟糕处境。一天早上，校长批评我为什么昨晚的酒桌上那么不识趣，叫我玩se子我都不玩。我想，我的工作是写材料，不是陪酒，也不是陪你们赌博。几个好心的同事提醒我，做人不能太耿直了。原来校长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社会是本奇妙的书，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的未必是真实的，真相往往藏在暗处，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我从来都不屑于遵守什么潜规则。我的单车也和我一样桀骜不驯，别的不遵守规则的车要它让路，它坚决不让，所以它再次出事了。一天深夜一点多的时候，一个女同事的老公借着酒劲，在拿铁棍狠狠地砸了我的单车之后，还扛起它，把它扔出了车房。不明所以的我后来才弄明白，原来是她老公喝酒开摩托车回来，发现我的车挡住他的路了。阿光说，你怎么不放醒目一点呢？我只是按常理去摆放我的单车，但我却为此付出了代价。我默默地扶起我的单车，发现它这次是真的受伤了。车身已经变成S形，车链也断了，再也踩不了。没车可踩的我只好又搭公车上班，下班时步行四十分钟回到宿舍。

后来我把它推去修车店，花了四十五块钱，把它修好了。真是大难不死。但是它已不像以前那么勇猛了。每次骑着它，我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它会突然坏掉。有时候真害怕我在用力地踩着它的时候，它掉链子了，后面的车撞上来。我也收起了锋芒，戴上虚伪的面具，学着圆滑地与同事、领导相处。刚毕业时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已经变了。

今年二月，我离开了东莞卫校，逃离了那个带给我伤心记忆的城市。临走时，因为要带的东西太多，只好把单车留在了东莞。曾有朋友想买我的单车，可是我怎么也不舍得把它卖掉。它现在还在宿舍楼下的车房里。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它了，不知它是否还好？可能已经生锈，再也踩不动了吧？我也到了新的单位工作，很多人都说我变成熟了。

我那命运多舛的单车啊，当我回去看你的时候，你一定，你一定要像我刚刚买你的时候那么冲，那么骄傲，那么顽强啊。我骑着你，从东莞一路踩到深圳呢。

我隐约听到它在回答说，会的，一定会的。

陈中越于二○○九年五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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