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寺僧侣的爱情

　　我所熟识的唯一一位僧侣，是天堂寺的喇嘛“嘎藏”。年芳20岁，正是青春好年华。

　　看到他时，正是夏季碧空的艳阳天。他穿着红色的僧侣袍，与伙伴从金色的夕阳里走来。

　　他们刚结束修建庙宇搬运木头的繁重工作，一边行走，一边握对方的手掌，比较谁的老茧磨得厚，看那些泛黄且透亮的水泡，似乎在皮肤下游走。

　　夕阳下，两个穿深红色喇嘛服的孩子，他们携手互爱的情谊似一张油彩的图画。他们姗姗走来，似佛的脚步向我靠近。他们没有劳作苦累的呻吟，却是欢笑着从夕阳印红的塔宇中，姗姗而来。他们没有注意到屋檐下一直观望的我。他们互相嬉戏，说属于他们那个年龄的调皮话。

　　我上前与他们打招呼，想问问天堂寺的藏经阁。游览胜地，每到一处有规模的庙宇，我都想到藏经阁里去转转。可能是对“天一阁”的向往所致吧。

　　我手里拿着导游图，但眼里欣赏夕阳下，金光灿烂巍峨庙宇中暗红色藏袍的颜色，被两个孩子的青春气息感染着，我愿意和他们更近一些距离。我上前问候：“请问‘阿卡’，宗格巴大师殿怎么走？”

　　他们面面相觑，青春的脸庞在陌生人面前羞涩红润。虽不言语，却还微笑，用手向来的方向指指。

　　又向他们问话，发现其中一位汉语很好，虽然是本地口音，但表达很准确。闲聊一会，他们便答应为我做导游去文殊殿和空行宫。我们沿着山弯抄小路行走，路上每经过一处写有碑文的嘛呢堆，一个用藏语读，一个用汉语翻译给我听。

　　在路上，我知道那位汉语讲得很好的喇嘛，他的名字叫“嘎藏”。当我问起嘎藏的家，他悄声却很信赖的告诉我，他和我一样是汉民，家就在附近的山里，从小很喜欢佛教，违背了父母的心愿，来寺院修行。

　　嘎藏一直叫我姐姐，他告诉我最崇拜多识活佛，活佛是西北民院的教授，传经讲法，教化愚钝。嘎藏指着远处的千佛殿告诉我：那里供奉着世界上最大的木雕宗咯巴大佛像，高23米、宽9.52米，这佛像便是多识活佛发心主持下与弟子修建的。

　　告诉我这些时，嘎藏喇嘛的眼睛炯炯有神，那里有对未来的向往和期待。临走，我和嘎藏互相留下电话。听他讲了许多关于藏传佛教中关于天堂寺的故事，从他的语言中感到了智慧，我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向他了解这座神秘且亲切的“天堂寺”。

　　虽与嘎藏留下电话号码，却只简短的发信息交流过一两次。过年的时候，接到嘎藏的问候，我好奇僧侣们过年的生活。他发来信息告诉我，每年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初二诵经时间最长，春节晚上一直在大殿里诵经，到第二天早上六点，这是为众生祈福的祷告。他告诉的情况，让我认为僧侣的生活，越是逢年过节越为众生祈求的紧。也曾问嘎藏过年要念什么经？他说念一种叫“七圣财”的经文，是为人们诵唱人世间脱离苦海的解脱方法。他告诉我：“念经要虔诚，虔诚就是一个永不改变的正确认识。”

　　嘎藏给我解释了许多，我似懂非懂。他像个智者一样要求我这个姐姐，对佛学的东西要慢慢领悟。

　　休假时带孩子在厦门大学的一个夜晚，突然接到嘎藏打来的话，我在漫游让他挂了，我打了过去。他说和师傅出去给牧民们看病，碰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件事常常让自己做恶魔。当我问他做了什么梦，他却含糊不肯说清楚。

　　厦门大学在南普陀寺山下，南普陀是全国汉传佛教最大的教学寺院。虽然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在教义和经义上有区别，我还是希望，嘎藏喇嘛若干年后从天堂寺来南普陀，感受一下真正的佛教学习。当我和他谈这些时，他的心情似乎平静一些。我说无论生活中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最后要克服和战胜的是自我，只有自己静下心来，便不会有噩梦的侵扰。

　　很久没有嘎藏喇嘛的消息。我写的文《我把灵魂留在这里》，在一个文学杂志发表后，便想寄一本给嘎藏。那篇文中最后一段是写印象中勤奋好学的天堂寺僧侣嘎藏。

　　当我发信息索要嘎藏的地址时，嘎藏却告诉我一个令我吃惊的消息，他说：“姐姐，我想还俗。”

　　我问：“为什么？”

　　嘎藏这次很坦率，他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很久了。很久以来，我一直做有关于她的梦，我把这叫噩梦。对于我们僧人来说，想这些是罪恶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经常来庙里上香，我们为她看过病的女孩子，她也喜欢我。她每次来庙里，是为来探望我。最近她修了学，每天都来庙里上香，我劝她，她说：
‘如果能还俗和她在一起，她就回去上学。’”

　　听到嘎藏喇嘛的事情，我虽惊讶也感觉在情理之中，我却私心的觉得他的睿智，如果在佛教的学习中发展下去，会更有作为。也可能我们凡夫俗子早已知道关于感情和爱情，再轰轰烈烈，也最终会平静下来，成为过往烟云。而天堂寺僧侣嘎藏喇嘛的爱情，也应该逃不过任何一种平常人的感觉。在爱的烈火燃烧的时候，他说愿意放弃一切，宁可放弃生命，去安慰那个夜夜为自己煎熬的女孩子的心。

　　嘎藏说：“姐姐，我现在最怕见她，每天看到她来上香，跪在蒲团上掉眼泪，那些眼泪掉在蒲团莲花瓣上，就像砸在我的心上，我的心就碎得再也拾不起来。”

　　“姐姐，庙里像我这样为了女孩子还俗的喇嘛，每年也有几个。可我犹豫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选择。”

　　自此，我这个八岁孩子的母亲，成为天堂寺僧侣嘎藏喇嘛最知心的朋友。他有时和那女孩子在一起，也拨个电话，让我和她交流。我虽然理解他们的爱情，却为他们这样年轻的生命过多消耗在情感上感到惋惜。然而，吃五谷杂粮的人们，谁又能在感情到来的时候平静的考虑很多，即便是这天天跪拜在佛面前的僧侣。

　　终于，在我寄往天堂寺的杂志还没有收到之前，嘎藏告别天堂寺的宗咯巴大佛，脱下暗红色的僧袍，背起行囊，离开了寺院。他踏着春天里马兰花的幽香，去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

　　过了些日子，不再是喇嘛的嘎藏，打来电话，他告诉我还俗后的生活。他说暂时离开了那女孩，去了金昌沙漠里种啤酒花。活很累，但他却不怕，他每天都和那女孩通电话，他要挣足够的钱，盖房子结婚。嘎藏央求我多和那女孩子联系，安慰她，让她安心在学校学习。等钱挣够了，女孩子高中毕业了，他们就结婚。

　　天堂寺曾今的僧侣嘎藏，今天在沙漠太阳下的地里种啤酒花，他没有再想起曾经做僧侣的生活，他没有心痛手上磨破的水泡，他在憧憬明天属于他的幸福生活。
[ 本帖最后由 汪彤 于 2009-4-7 19: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