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快跑

　　　　　　　　　　　　　　　小鸡快跑

　　“丑不过月娃娃，好看不过鸡娃娃。”在春天的城里，好看的鸡娃娃成了尕娃娃的宠物。

　　从舞蹈班出来，六岁的璐璐和笑笑蹲在文化馆门前不肯走了，卖小鸡的女人热情地招呼着：“挑一对啊，看多可爱啊。”

　　璐璐果断地挑了最漂亮的两只，一只玫红的，一只金黄的，两只彩色的小绒球叽叽喳喳地叫着，璐璐神采飞扬。

　　被染得色彩缤纷的小鸡让孩子错觉这本来就是玩具，就像《长江七号》里周星驰被高科技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叫长江七号的那个小东西居然是可以有生命的。

　　笑笑也看着妈妈，眼里闪着渴望。妈妈不爱买这些，麻烦而且于心不忍。

　　笑笑小声说：“妈妈，我从来没有养过小鸡……”

　　笑笑出生在城市，城市的楼房里。这类孩子不说对野兽对奇花异草，就是对家禽和农作物今后也需要当课程来学。

　　妈妈心里一软，两个淡黄的小绒球被笑笑小心翼翼地捧到了手心。

　　小鸡娃隔着塑料袋轻啄着笑笑的手心，小女孩眼光柔和，嘴里温柔地跟小鸡娃咕囔着悄悄话。

　　“妈妈，小鸡要能听懂人话就好了，要是能说人话就更好了。”笑笑和小鸡娃黑豆一样的眼睛对视着，有些遗憾。

　　妈妈不认为鸡会主动学人话，不是觉悟啊脑容量之类的原因，只是觉得也就人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和野心。

　　随口给笑笑讲了一个人学鸡话的故事。那是很久以前的战国时代，没有钟表也没有手机。所有的人，农村的，城里的，都习惯以鸡鸣定时做事。比如函谷关，开关时间就以鸡叫为准。一个叫孟尝君的人被人追杀，逃到了函谷关前，可是时辰未到，大门紧闭。后面追兵眼看就到了，十万火急啊。正在这时，手下有会口技的人，急忙学起公鸡打鸣，带得周围的鸡都叫了起来，骗开了关门。

　　笑笑说，这和那个周扒皮的半夜鸡叫有点像啊。

　　呵呵。司马迁听了会说啥呢。

　　进了家里妈妈首先蒸了一碗黄黄的小米饭，又把台灯支在小鸡居住的纸箱上方，灯下两只小鸡娃仍在颤颤地发抖。

　　“小鸡怎么那么怕冷？”笑笑有些着急。 　　“小鸡本来应该被鸡妈妈暖在翅膀下的。”

　　笑笑不吭气了，有些难受的样子。笑笑的眼里心里妈妈太重要了，每次妈妈出差她都眼泪汪汪的。妈妈回到家里，她也是小鸡娃一样直往妈妈怀里钻。

　　两只小鸡绒绒的小脑袋互相蹭着，电灯烤了一阵，有些放松了，叫声透着欢快。

　　夜里，笑笑在小鸡叫喳喳的声音中渐渐入睡，朦胧中还在牵挂着那两个比她更弱小的生命。

　　天亮后，笑笑出门遇到璐璐，说她的两只彩色小鸡都死了，在院子里被她和小朋友玩了一阵，还没有上楼就死了。

　　笑笑回到家里，不知道怎样呵护她的两个小伙伴才好。

　　就在她的注视中，一只小鸡娃开始发蔫，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最终没有撑过那个夜晚。

　　妈妈悄悄地想，这也让娃娃渐渐了解生命并不是永恒的。

　　仅有的一只小鸡，站在纸箱中央，有些瑟瑟。

　　笑笑在一旁蹲了很久，说：“它真孤单啊，它想妈妈了吧。”然后又下了决心般建议：“妈妈，要不然，你吃个缩小药丸给小鸡当一个晚上的妈妈吧，给它暖暖。”这缩小放大的想法来源于漫游了奇境的爱丽丝。

　　妈妈问：“我睡纸箱里，你呢？”

　　“我也和你们睡。”

　　笑笑的世界有很大一块是神奇美丽的童话架构的。她相信南极住着圣诞老人，每年的平安夜会来看她一次，悄悄在她枕边放下礼物，因为她是个好孩子。她曾经迫切期待有个哈利·波特那样的魔杖，她喜欢哼唱《小小世界》。

　　小鸡娃在孤单中成长，在城市里有险无惊地漫游。

　　外面的世界总是精彩的，小鸡娃也这样认为。

　　它在跳，一次一次往纸箱的外面跳，每次都只差一点点。

　　把它放了出来，客厅的开阔让它心情好多了。小鸡娃叽叽喳喳跟着每一只脚丫转来转去，弄的一家人都小心地迈着太空步。

　　小鸡娃跳到了笑笑的脚背上，笑笑瞬间静止成了一棵小树，快乐地压着嗓子喊妈妈看。

　　妈妈拿来相机，镜头贴着地面和小鸡娃有了一样的视角。原来小鸡娃的眼中是这样一个世界：柜子腿桌子腿椅子腿沙发腿茶几腿板凳腿还有不断移动的人的腿……

　　笑笑前一天坐摩托到乡里玩，路边的果园杏花开得密密匝匝。笑笑指着大叫：“妈妈，快看，花森林！”

　　按这娃娃的思维，小鸡娃的眼中岂不是“腿树林”。

　　想想人类，又在一片怎样的森林中历险呢，也会像孙行者那样，在某一天，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时候遭遇五行山翻云覆雨手吗。

　　祖先曾经是鸟，现在依然有翅。

　　小鸡娃现在处于超低空，楼房像树一样探入空中。

　　没有乡野生存的经验，有的只是生存乡野的本能。小鸡娃的小爪子按照祖祖辈辈的习惯向后刨食，它的嘴东叨一下，西叨一下，但是在客厅的瓷砖上毫无收获。

　　没有了土地，没有了家园，城市成为小鸡生存的极限。也许它会慢慢知道，在城市里，食物都在车轮上奔跑，它无法自行觅食，甚至无法自行获得帮助消化的细沙和碎石。

　　鸡的声名和生存质量几千年来步入前所未有的低谷，在中国古代，鸡被称为“五德之禽”。《韩诗外传》说，它头上有冠，是文德；足后有距能斗，是武德；敌在前敢拼，是勇德；有食物招呼同类，是仁德；守夜不失时，天时报晓，是信德。人们不但在过年时剪鸡，而且也把新年首日定为鸡日。鸡与“吉”谐音，山东一些地区娶亲仪式上还有鸡的参与。现在，除了禽流感什么的，除了传说中满身长腿应对市场的怪鸡，鸡还有更为不堪的隐喻。

　　鸡没有什么错，它受累的声名和生存质量中闪动的都是人的身影。

　　恒温动物谋生压力大，每天饮食的大部分要用来维持体温，这体温是生命的热度啊。

　　晚上妈妈想陪着笑笑看一会儿书，小鸡娃喳喳地叫个不停，还在春寒中寻找温暖吗，失望了才只好躲避在自己的尖叫里吗。从没有发现一只小鸡娃也能发出如此刺耳的叫声，以至在它睡着后，耳边还回响着喳喳的声音。
[ 本帖最后由 笑天天 于 2009-4-15 22:0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