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操心命

　　小姨右手的掌纹很乱，就像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枯草一样，找不出一条从头至尾的纹路，甚至比蜘蛛网还要杂乱。小姨五六岁的时候，就被一个算命的人看过手相，说她一辈子都是操心受累的命，总会有事儿让她不得安宁。或许，还真让算命的给说对了，将近天命之年的小姨，真是从来没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让她操心，而且似乎永远都没有停止过一样。

　　小姨在外婆所生的八个子女当中排行倒第二，按理说应该也算是家里的小幺，应该是被全家人宠的，可她下面偏偏是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在外婆家重男轻女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小姨自小就是在小舅的阴影下长大的。小姨从懂事起，就开始给家里干活儿，带小舅成了她的日常工作，再大一点就天天出去拔草、挖野菜、拾粮食、捡棉花，什么样的活儿都干，小小年纪就背一大捆重重的鲜草，结果两个肩膀被绳子勒得又红又肿，到现在小姨都是个严重的驼背，应该就是自小就累下的毛病。小舅七八岁的时候，外公和外婆撵着小舅去念书，可偏偏不让小姨去，这让小姨很接受不了，别看小姨身材瘦小，可她却有一个很倔强的脾气，非要去念书，不让念书就不吃饭，不喝水，结果在绝食了三天之后，外公外婆妥协了，才答应让小姨去上学。

　　上了小学的小姨格外的努力，她知道自己的学习机会来得不容易，所以比其他的孩子更加努力，回回考试都拿第一，每学期都拿奖状回家，这让曾经读过很多书的外公很高兴。外公年轻时在长春念过书，还当过国民党的军官，在辽沈战役的时候当了逃兵回到了老家，看到小姨这样勤奋用功，外公不顾外婆的坚持和反对，决定一直供小姨读书，还说除非小姨自己说不念了，要不然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让小姨念书。大舅念书不入门，念了五六年书，还读不通报纸，而且总是懒得在炕上睡大觉，而他自己也不愿意总让老师呲，所以自己主动提出来不去念书。二舅智力先天有问题，是个村里人都知道的“傻子”，就算是外婆天天用棍子打，念书照样天天扛零蛋回家，而小舅天生也不聪明，又调皮贪玩儿，天天逃课去下河抓泥鳅，念到四年级的时候，说什么也不再念，除去三个儿子之外，二姨也念过书，而且是初中毕业，当初她也是闹绝食，闹离家出走，外婆才同意她去念书，而初中毕业之后刚考上高中的二姨又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所以也就只是初中毕业，便在村里当了民办教师。至于外婆家其它的四个闺女，都是睁眼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不是她们不想去念书，而是外婆说什么也不让念，说是家里太穷，供不起。的确，家里穷或许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可重男轻女的封建观念却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等到小姨念初中的时候，全家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念书，家里的负担也就轻了很多。而小姨也倍加珍惜自己学习机会的不易，更加的努力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高中要住校，每个月才让回一次家，小姨每回都是靠一篮子棒子面饼子和一罐咸菜撑过半个月，然后母亲和四姨再轮流给她送饼子和咸菜。那时候，大姨已经出嫁，三个舅舅根本就不会管这些“闲事儿”，二姨又远在河北教书，所以母亲和四姨就成了小姨下半月口粮的保障。有时候，母亲和四姨看着小姨在学校里太艰苦，就偷偷的给她煮两个鸡蛋捎着，要是让外婆发现了，难免又是一顿数落。外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鸡蛋给儿子吃，她不心疼，给闺女吃就像是让外人吃了一样。三年的高中生活很快结束，小姨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太拼命念书，背驼得更厉害，眼睛近视六七百度，而又舍不得去配眼镜，整天摸索着度过每一天，结果高考的时候小姨没发挥好，落榜了。　

　　第一次高考落榜之后，小姨带着一身的病回到家里，此时母亲刚刚出嫁，而大舅又正巧要娶媳妇，虽然母亲出嫁，外婆没有一分钱的陪嫁，可大舅娶媳妇却是花钱的，为此就耽误了给小姨治病，小姨在炕上一直躺了两三个月才好。病愈后的小姨还想回去复读，可外婆却说家里没有钱再让她交学费，小姨实在没办法，便哭着去河北找二姨，二姨虽然当民办教师工资不是很高，但起码要比一般的农民要富裕，二姨给了小姨三十块钱，然后小姨又来找母亲，母亲和父亲给她凑了二十块钱。就这样，小姨不顾外婆的数落和不满踏上了复读的征途。复读的这一年，小姨更拼命的学习，生活上也更加的艰苦，因为好强的小姨不想再多浪费家里的粮食，于是整天省吃俭用，整个人又瘦又驼背，眼睛还整天眯着，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一样。母亲时不时的把家里的鸡蛋给小姨攒着，腌成咸鸡蛋，留着给小姨送去，二姨也时不时的给她几块钱，让她买点菜吃。这时候的外公也偷偷的背着外婆给小姨买点吃的送去，顺便再偷塞给她几块钱，小姨就这样又捱到了高考。为了让小姨高考的时候有营养，母亲把家里攒了半年的鸡蛋都给小姨送去，有咸的，有淡的，二姨又给小姨买了奶粉，还给她买了脑清片，为的是让她在考场上头脑清醒。小姨在家人的期盼和焦虑中参加第二次的高考，同时又带着自己一年的沉重压力走进了考场，结果令人瞠舌，小姨又一次落榜了。

　　第二次落榜后，小姨再一次回到了家里，她已经决定不再去复读了，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当个农民，甚至还要找个男人结婚过日子算了。虽然小姨自己决定不再去复读，可她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她的大学梦，以至于天天抑郁成疾，每天像具行尸走肉一样，两眼空洞，走路的时候常常会跌倒，外公和外婆看在眼里，是既害怕又心疼，唯恐她哪一天出个意外好歹的，把命丢了都不悬。后来，外公和外婆一商量，小姨总这样下去不行，还有是让她再复读一年吧，于是把家里的钱拿出来让小姨继续复读。外公还对小姨语重心长的说：五儿啊，你就再读这一年，不管是考上还是考不让，就这一回了。就这样，小姨又开始了第二次的复读。这一年的复读，小姨是拿命拼下来的，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小姨终于考上了，虽然只是考了个高中中专，可毕竟已经是踏出农门了，在上个世界八十年初期，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小姨终于苦尽甘来，熬出头了。

　　三年的中专生活很愉快，那时候不但不交学费，而且学校里还给学生发生活费，不但顿顿有白馒头吃，连菜也是翻着花样儿的炒。节俭而又懂事的小姨知道家里穷得还在吃饼子和窝头，于是她平常把饭票省下来，临到放假的时候全都换成馒头，找着满满一大袋子馒头回家，有时候她还会用菜票给外公换只烧鸡或者是两瓶酒，这让外公既欣慰又自豪。小姨是在泰安读的中专，而泰安的生姜很便宜，也很有名，于是每回放假回来，小姨都会背一袋子生姜回来，然后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也算是给家里挣了一份钱。而此时当民办教师的二姨也开始转正，成了一名公办教师，也就是成了捧“铁饭碗”的人。这时候的外公逢人就夸小姨懂事儿，还自豪的说：俺家出了俩女秀才！

　　小姨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县生产资料公司做开票员，是份很让人羡慕的工作，那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找小姨买便宜的平价化肥。凡是来求小姨的人，她都热心的给予帮助，只要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对来人说不，就算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来求她帮忙，她也都会尽量的帮。工作之后的小姨，把每个月的工资都攒起来交给外婆，自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却总给家里人买这买那，似乎欠大家的人情永远也还不完似的。外公喝的酒，外婆吃的点心和蛋糕，我们这些小辈们穿的衣服，大多是小姨买的。小姨还会织毛活，不但织的快，而且织的花样特别的漂亮，一有空闲时候，她就织毛活儿，毛衣、毛裤、帽子，甚至连袜子都只个遍。几年下来，织了几百件，没有哪一家的亲戚没穿过小姨织的毛活儿。有一次，父亲去县城里找小姨买化肥，看到她办公室里的人都穿着当时非常时兴的呢子袄，可就小姨一个人没有，还是穿着平时穿的旧衣服。父亲回家和母亲一商量，决定给小姨买件呢子袄，当父亲去买的时候，发现翠绿色的和米黄色的都很漂亮，于是一狠心就花两百块钱给小姨买了两件。很多年之后，小姨还把这两件呢子袄好好收藏着，虽然已经不再时兴，可她却一直也舍不得送人。

　　小姨工作挣钱之后，不光是在钱上，家里所有的事情都靠小姨操心。外公外婆生病，小姨找大夫，花钱、买药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大舅和小舅不管，二舅又傻又没媳妇儿，连自己都顾不了，当然也就没能力管。母亲提议说只要是老人有病，就五个闺女平摊，可小姨却说：你们都在农村，条件都不算好，我上班挣钱比你们种地多。再说我念书的时候，你们都给家里干了很多年活儿，就我一个人没给家里做贡献，现在该是轮到我做贡献的时候了。其实小姨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工资才挣几十块钱，以后涨到一百多，多年以后才涨到三百多块钱。后来，小姨结婚，自己一分钱都没有，而外婆又把小姨那些年给她的钱都给小舅娶媳妇花了，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多少钱陪嫁小姨，又赶上小姨的婆家非常的穷，三个儿子都面临娶媳妇，所以小姨和小姨夫算是空着两手过日子，其艰难的程度是可以想象的。不过幸亏单位上分给他们一间房子，不用再自己去租房子住，总算是有个属于自己的窝，这才没去露宿街头。

　　小姨结婚头几年，日子过得很困难，两个人的工资都不超过五十块钱，两边的家庭又都需要贴补，在添了小表妹之后，日子就过得更加的紧巴。小姨夫一看光靠工资可不行，于是他利用自己在大学期间学建筑的优势，便去承包工程，几年之后，他的事业步入了正轨，家里的条件才相对的缓和了许多。就在小姨夫开始承包工程的第二年，外公得了脑血栓，医生说要赶紧送医院才能有保命的可能，可大舅小舅说没钱，说什么也不送医院，而外婆也怕让大舅和小舅花钱，虽然平时都是小姨花钱，她害怕这次一住院要是花上个三千五千的，小姨要是不出钱，她是一点撤也没有。再说，她也知道小姨也没有多少钱，所以她坚持不让外公去住院。无论闺女们怎么说要送医院，可她就是不准，还说送也白送，这病是白扔钱，还不如让外公早去早安省。其实，外婆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一辈子都是她在当家，外公什么事情都作不了主，包括不让闺女们念书也都是她的主意。记得小时候去外婆家，遇到点事儿，外婆就冲着外公破口大骂，甚至还打外公，外公为人老实，对外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外婆不光骂外公，连自己的五个闺女也是照骂不误，什么难听骂什么，有些话骂得让人听了都觉得恶心。可她唯独舍不得骂她的三个儿子，就算是傻儿子也舍不得骂一句。这还不算，她还指使傻二舅打外公，而且是拿着搓衣板打外公，把外公的腰打得又青又肿。至于外婆为什么这么讨厌外公，母亲她们说可能是外婆觉得外公傻，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能出去挣钱，还总往外散钱，所以瞧不起他。或许是外公在病重之后，一连几个月瘫痪在床，外婆伺候够了，而此时的外公又似乎想把一辈子的委屈和不满都通通想发泄出来似的，无论外婆对他怎么样，他都骂外婆，说外婆的不好，这让外婆很是不满。也许是出于这两个原因，外婆才决定不送外公去医院，结果三个月后，外公就去世了。

　　外公去世之后，才六十多岁的外婆就说自己在家没法儿生活，让傻二舅气得喘不上气来，而大舅和小舅又不管，但闺女们不能眼瞅着她在家受罪，所以就决定让她轮流到闺女们家里去住，她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虽然当中断断续续也有几年在家和傻二舅过，但大数时间都是在闺女们家中度过的。外婆不在家，傻二舅就没人管，而小姨又把照顾傻二舅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她让傻二舅到小姨夫的工地去干活儿，说是去干活儿，还不如说让他去混点工资，他除了会推砖之外，啥都不会干，也不想干，别的工地才不会要他呢。傻二舅散活儿之后，就到小姨家里去吃饭，小姨是好酒好菜给他吃着，衣服给他洗着，整天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傻二舅去干活儿。不管外婆在哪个姐姐家住，小姨总是买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给送去，点心、蛋糕、饼干、奶粉、钙片，是应有尽有，她不但给外婆买东西，还给姐姐们家里买东西，像是自己的亲娘寄养在别人家里一样，总感觉欠姐姐们的情。

　　小姨不光操心外婆家的事儿，婆家的事儿也得她操心，婆家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她是长媳，剩下的两个兄弟媳妇一个傻，一个愣，整天啥活儿都不干，婆婆又有病，什么事儿都得她操心。不管什么时候回老家，就算是过年，只要小姨不回家，家里连顿饺子都包不了，就更别说炒菜，炖肉、炖鱼这类的大活儿了。两个弟媳妇不会过日子，两个弟弟也不行，整天打麻将，老二还出去搞女人，全家人没有一个省心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来找小姨，就算是弟媳妇给孩子看感冒都到县城来找小姨，好像小姨是万能的一样。等小姨夫的事业真正好了以后，就更别提了，天天来借钱，借了又不还。小姨倒不是小气，舍不得借给他们钱，只是担心总这样放纵他们，他们不自己去挣钱，将来可怎么过。后来，婆婆糖尿病严重，在小姨家里养着，小姨像亲闺女一样待她，后来婆婆在老家摔了一跤，把胯骨摔断，又来到小姨家，还是小姨照顾她，小姨夫根本没时间照顾，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照顾。再后来，小姨夫的二弟心脏病突发死了，扔下一个傻媳妇儿和两个二十来岁的儿子，两个儿子都要盖房子，娶媳妇，全是小姨夫管。花钱的事儿好办，可像什么交见面礼、送红包、做被子、会亲家之类的事儿全都得小姨操持，就算是侄媳妇去过节，也得她炒菜做饭，没有一件事儿不是她操心的。

　　外婆七十五岁那年动了一次子宫穿孔的大手术，手术之后就一直住在小姨家，一直到八十二岁那年去世。外婆之所以选择住在小姨家，一是小姨家最有钱，二是小姨脾气最好，没有发火的时候。外婆在的这些年，小姨每天是尽心尽力的伺候，每顿饭先问外婆喜欢吃什么，患糖尿病的外婆非常喜欢吃甜，小姨就想法设法的给她做糖尿病人能吃的甜东西，像是南瓜、胡萝卜之类的甜食，无糖酸奶更是外婆每天必喝的。在照顾外婆的同时，照顾傻二舅的责任也同时落在了小姨身上，因为外婆在这里，所以傻二舅就来得次数相对的多，每次来小姨都是给他做很多好吃，然后再给他带很多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是应有尽有，那叫一个全。不但给东西，小姨还管着傻二舅花钱，傻二舅在家啥都不干，吃了就玩，玩够了就吃，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过得简直就像神仙一样逍遥的日子。钱花没了就找小姨要，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光管傻二舅还不算，小舅离了婚，小姨又张罗着给他花钱再娶，没想到娶了个既不说理，又不过日子的媳妇儿。天天打麻将不说，还不下地，日子过得吃了今天的就没明天的，整天来问小姨要钱，还对着小姨耍愣，大有不给就下手抢的架势。后来，小舅有了孩子，又把孩子整天往小姨这儿送，说自己带不了，让小姨给带着，小姨夫又不同意，小姨只好是多给小舅些钱让他把孩子领走。后来，小舅妈跟前夫生的儿子来找她，她没办法，又让小姨给她儿子找工作，小姨给找了工作，那坏小子又不正经干，骗了小姨五百块钱跑了。再后来，坏小子在外面拐了个媳妇回来，没结婚就生了一个孩子，俩人又都不要孩子，把孩子扔给小舅妈，然后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小舅妈带着她儿子的孩子来找小姨，说非要送给小姨当儿子，让小姨养着，小姨不要，小舅妈又哭又闹，说是日子没法儿过了，小姨禁不住她闹，又给了她钱，才把她打发走。

　　在管傻二舅和小舅的同时，小姨还管大舅。大舅从小没出息，从来不管外公外婆，自己一家人跑到天津躲清静，没想到老婆跟别的男人乱搞，他一气之下把那老婆给砍了两刀，幸好没砍死，不然非吃人命官司不可。砍完老婆之后，大舅带着一身的血跑到小姨家，小姨又赶到天津给大舅的老婆看病，光住院费就花了五千多。大舅的老婆在被砍之后，捡了一条命，说什么也不再跟大舅过下去，大舅又没处可去，就在小姨家呆的，而外婆也舍不得再让大舅出去受苦，可总在小姨家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后来，大舅的儿子把他接到了北京，他儿子对他也不好，大舅在北京就拣破烂儿，每年冬天，大舅就揣个路费回来，在家跟傻二舅一住就住到二月初二才走，当中的这些开销都是小姨一个人负责。临走的时候，大舅又到小姨家，还说什么来看看之类的漂亮话，傻子都知道是让小姨给他买车票回去。小姨不但给他买好车票，还给买好在路上吃的东西，最后再给他二三百块钱。在管大舅和小舅的问题上，其他的姐姐们是不管的，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管的人，凭什么还要别人管他。可小姨不这么想，总认为是一母同胞，不管心里下不去。

　　大姨的两个儿子不孝顺，每人一年才给大姨八十块钱，中秋节三十，过年五十，过年的时候还都带着一家四口跟着大姨吃到正月初三才回家。大姨的女儿又傻呼呼的，不怎么懂事儿，大姨夫又是个假娘们，整天一嗓子的娘娘腔，一手的兰花指，啥都干不了。小姨知道大姨委屈，所以格外的疼大姨，平时大姨家里吃的油，喝的酒，都是小姨管。中秋节和过年，小姨都是给五百块钱，平时小姨给大姨买的东西就更不计其数了，从衣服到袜子，买个到。大姨家的女儿结婚以后，丈夫看不上她，整天不着家，而她又傻呼呼的也不会过日子，自己在家带着俩孩子吃不好，也穿不上。小姨就隔三差五的给她买肉，买鸡蛋，给孩子买衣服，还给她钱花，后来又给她找了房子，再后来又给她丈夫找了工作，算是安稳了之后，小姨才放心。小姨对大姨家女儿的心细程度比亲生母亲还要细，大姨不喜欢自己的傻女儿，表姐结婚之后，她好几年都不到自己的亲闺家去，说是去了就头疼。而小姨每逢家里蒸包子、包饺子都给表姐送去，就算是小姨早上去买油条和豆浆，都不忘给表姐送一份，简直比亲娘还亲。

　　四姨家就算是买瓶洗头油，买件衣服，修个电饭锅之类的小事都来找小姨，仿佛小姨是万能的，买什么都便宜，买什么都不是假货，敦不知，每次都是小姨给他们垫钱。四姨家的大表妹都自己结婚过日子了，非要把钱给小姨送来，让小姨给她存没有利息税的那种储蓄，区区一万多块钱，还得让小姨去求在银行工作的同学。二表妹和小表弟从念高中的那天起，就每星期到小姨家来吃饭，为了给他们增加营养，小姨还经常去给他们送饭，这还不算，上不了重点班找小姨，上了重点班跟不上趟找小姨，考上大专去报到还找小姨，毕业找工作接着找小姨，工作以后找不着对象还找小姨。

　　我家和二姨家可以说是尽量能不麻烦小姨就不找小姨，除非自己真处理不了的事情才去找小姨办，像是二姨家的表哥结婚买房子需要钱，才找小姨借。父亲开的厂子需要和有的部门打交道去找小姨。但我自从参加工作之后，就在小姨家住，虽然不给她添任何麻烦，但到了年龄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她急得不行，等找着了对象不结婚，她又急得不行。这些年来，亲戚们看病来找小姨，买东西找小姨，办事找小姨，一遇到什么事儿，大家都会说让城里他五姨给想想办法，却从来没想过小姨为了给亲戚们办事出力不算，还往里面既搭人情又搭钱，但事情办完之后，谁也没有对小姨表示过什么，都认为无论是什么事情，小姨都能轻易的办到，就像神仙一样无所不能。

　　为亲戚们操心不算，自己家里也处处让小姨操心。虽然这些年小姨夫挣了很多钱，可他脾气不好，整天喝醉了就耍酒疯，甚至吐得满屋都是，还动不动就骂人，小姨和他也生了不少的气。小表妹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既不聪明，又不上劲学，小姨又是请家教，又是自己辅导，还是白费，表妹照样不及格。高中三年，小姨被学习叫了她几次，不是小表妹不遵守纪律，就是她学校里谈对象，或者是跟老师顶嘴。每次小姨去学校都觉得特别丢人，一向好强的她，怎么偏偏生个如此不懂得向上的女儿。小表妹高考的时候，才考了三百分，只能上民办的学校，让她学会计，她学不了，学英语说记不住，只能学护士，学了护士又嫌太辛苦，让小姨伤透了脑筋。

　　外婆去世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小姨张罗，舅舅们不出钱，所有的钱都是闺女们出，而小姨又出的最多，这倒没什么，主要是舅舅们在村里人缘太差，没人给抬棺材，小姨逐家去请，人家才来，还说是看了闺女们的面子才肯抬。那几天，小姨急得嘴上起一圈的泡，嗓子都哑了，后来就得了吊眼疯，又没急时去医院治疗，以至于现在的嘴还是有点歪的。

　　外婆去世后，小姨轻松了许多，可刚过了一年多的安稳日子，前些天傻二舅又自己摔坏了脑子，住了十几天的院。大姨已经六十四岁，而母亲她们几个也都快要六十岁了，根本就没精力伺候傻二舅，只能全由小姨张罗。从心眼里讲实话，我们这些外甥和外甥女对傻二舅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从小到大没吃过他一点东西，所以都不是很情愿的去照顾他，可看到小姨累的走路都走不稳，只为了心疼她，才去医院照顾傻二舅。这才让小姨能喘口气，休息一下，回家睡个好觉。傻二舅出院之后，小姨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就让他先在家住着，你想啊，小姨夫人家能愿意吗，外婆在人家住了这么多年，现在傻二舅又来住着，放到谁身上都不会痛快。现在，傻二舅还在小姨家里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让他去别的姐姐家，小姨又怕累着姐姐们，因为傻二舅既不听话，又傻，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接下来，小姨要操心的事情还不少，小表妹面临着毕业找工作，她自己在学校谈了男朋友，小姨和小姨夫都不同意，而小表妹又坚持不分手，让小姨伤脑筋。明年，小姨夫的两个侄子一个要结婚，一个当兵退伍找工作，还得操心。再接下来操心的事情，根本就没法预料。

　　小姨是个信佛的人，凡事都以善为本，她每天晚上都为菩萨烧香的习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是她心中最尊敬的神。她说人这一辈子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想躲也躲不了。但我不信，我宁愿相信性格决定命运的道理，如果小姨的性格不是这样善良，不是这样重感情，我想她这辈子也绝对不会就是操心的命。看着小姨由于劳累而浮肿的眼睛，再听着她沉重的脚步声，心里难免泛起一阵阵的心酸。我亲爱的小姨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松下心来，好好的享受一次生活的幸福，好好的过一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2009-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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