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的价格

桔子的价格

期中考试数学试卷发下来后，我陷入了一片沉思。我从县城分配到农村小学支教，我没有失落。倒是这一次考试让我悟到了很多，给我上了深深的一课。


试卷中有一道选择题：一斤桔子的价格是多少？A答案是二角八分；B答案是二元八角。答案很明显是选A。

我们这里是个贫困县城，没有其他的支柱产业，山上只有成片成片的桔子，金黄金黄的压弯了满山的桔树，也把我们农民瘦削的身子压弯了，每年的收获季节看到从五湖四海汇集而来的货车驶进村庄的时候，也是我们的农民绽放笑脸的日子。但今年自从网络铺天而来的有关桔子生蛆的新闻吹进村庄的时候，让这里的金秋时节变得异常的静悄悄。


班上就只有一位叫张明的同学选择了答案B，我有些惊讶。要知道，其实，我们这里的桔子每年都只有红薯的价格。

我看这同学最近老是走神，有点呆头呆脑，上课总无精打采似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心里想着。

把试卷发给同学们后，我又在课堂上认真分析和讲解了一遍。我仍不忘要同学们用小字本再抄写一遍，以巩固所学的知识。


等交上作业来，定睛一看，我晕了。张明同学还是固执已见地选择了B。

“张明同学最近是不是有些反常呀。”我转过脸去问办公室里的语文老师。

“怎么会呢，挺规矩的一个好学生呀。”语文老师对我的质问感到异常惊讶，几秒钟的沉思后说：“不过，好像发现他最近老是睡眠不足，昏昏欲睡的样子，其他功课都不错呢。他做错事了？”


“也不是，就是这道题，我又在课堂上讲过了，但为什么张明他还明知故犯地写着他的错误答案，你看看，这个B字似乎还写得粗些，真是气死我了，教这么多年了，就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学生了。难怪农村的学校老师都不愿意来教呢，真是吃红薯长大的猪脑壳。”

我把这事对语文老师和盘而出，鼻子酸酸的，“难道是对我这新来的老师有意见？成心跟我较劲？”我愤愤地说。

“应该不会，才多大的孩子呀，也不过八九岁，屁臭不懂呢。”语文老师看了二遍，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孩子，平时各方面都不甘落后呢。”

我还是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把张明同学叫到办公室来，但张明一下午都没有来上课，这让我多少有点心神不定。我突然决定要亲自去一趟他的家。

他的家就在五里铺，我打小来过一次，迷迷糊糊中还有些零星记忆。我骑着摩托车来到一棵大树下顿时感到一阵迷茫。想不到，十多年的时间水泥路已经纵横交错，我要走哪条路才能进五里铺呀，思忖良久，我脱下头盔，还没等我的车停稳，有几个老农腾腾地就扑向我，手里端着一大篓的金黄色的桔子，争先恐后地说：“买些桔子吧，甜呢，一块钱四斤。来几斤吧。”

“妹子，买些回去吧，哄小孩呢”


“买几斤吧，姑娘，就算当乞丐向你讨二块钱，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吧，姑娘。”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惊，不由抬了抬头，只见眼前这位老爷早已头发雪白，佝偻着的身子弯成90度的直角，粗布上衣已是补丁结构再也找不到原来的颜色。此情此景，我的眼框湿润了。。。

我把装好的十斤桔子放在箱子里，说：“老爷，向您老打听打听，我去五里铺，走哪条路呀。”

“喏，就这条直到”老爷用手指了指，又若有所思地说：“姑娘，你找谁呀，这个时候恐怕村子里没人了”
“我就是五里铺的，老老少少都四处卖桔子。再不卖开春以后就要烂在地窖了，多可惜呢”老爷见我满脸疑惑，又补充一句。但我分明只听到一片粗重的叹息声。

“我找张明，他有几个下午没去学校。。。”

“你是他老师？”老爷忙不迭地双手在裤子上揩了揩灰土，走近我，双手颤抖地说：“老师，张明那兔崽子说前天下午教师们开会，说今天下午体育课可以不去。。。

话还没有说完，老爷张开双手，成喇叭状对着公路远处大声喊着张明的名字。直到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正在向这边跑来。

“这鬼小子也学会骗人了！老师，他爸妈都在广东打工，也都苦了这娃，小小年纪就起早贪黑地给我们二老蹬三轮送桔子呢。。。”

等张明气喘吁吁靠近的时候，我的心就软了，我再也说不上一句话。一个几岁的孩子似乎就要开始挑起生活的重担，这又是怎样一种现实生活的压力呀。

“老师，您怎么来了？老师，我。。。我”


“张明同学，你数学只考了59分，你知道吗？为什么没有及格。”

“我知道，老师”

“你家种了桔子没有？”

“种了，十亩地，农村家家都种十亩八亩的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错误的答案，难道你就不知道一斤桔子的价格吗。。。”

“老师，我知道。”

张明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只见泪水齐刷刷地涌了出来。嘴角微微地动了动，就呜咽了。。。

“老师，我其实是多么地希望，希望家里的桔子能真正卖到二元八角一斤呀。

我每天从学校放学回家，看到爷爷挑着的那一担桔子摆在公路边还满满的无人问津的时候；看到北风呼呼吹进奶奶单薄的上衣飘扬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每斤桔子不再是二角八分钱，而是像城里超市的水果一样能卖到二元八角钱一斤，那样，只要卖二十斤就能凑足明天的校服费呀。。。

爷爷说，爸妈打工都有好几个月没跟家里寄钱回了，恐怕也没事可做。。。

我还能说什么呢。不知哪来的力量，我走过去把张明紧紧地抱到怀里，我抚摸着张明的头，就像抚摸着自己城里的孩子，多么懂事的孩子呀。

我背过身去，轻轻地拭着脸颊上纵横的眼泪。。。

[ 本帖最后由 湘南无雪 于 2009-4-1 22:1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