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心的三个男人故事

戏子心的三个男人故事
桃花朵朵，开的满院子都是芳香，在我乡下的老家，种着一棵桃树，二十几年了。春去秋老，年年岁岁，从我少女时代羞涩的侧视着门槛嗅着青梅到此时长成少妇，我一直都记住我成长的岁月里有一棵桃树和我相知相守。

春天的黄昏里，这样的季节，有一年，我和三个男人一起到市区的郊外去踏青。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在市区的西安路上，那里有个桃花坞，很美丽的地方。到那里看桃花，满眼蔓延着的都是粉色的馨香，脚踩着不经意间被春风拂落地下的花瓣，会让我在嗅着羞涩的蕊香时赞叹这世间的花儿美好的真的无可比拟。有一首歌词唱到，想要去的地方是桃花岛，听说那里的爱情不会老。我喜欢桃花坞那个地方完全是因为我记住了“听说那里的爱情不会老”的这句歌词。和那三个男人去看桃花，一起结伴郊游，是在四年前我待字闺中的那个青春飞扬的季节。 因为再过两天，单位要组织到桃花坞去游玩，想到要重游旧地，我便又不经意的就想起了这个往事。

他们三个人都是我在红尘里不经意间邂逅的朋友。甲在我的心里是老大，和老大甲认识是在２００３年的一次由电台和各个学校联合举办的征文活动颁奖仪式上。那天阳光灿烂，我长发飘飘的站在主办方为我们获奖人员拍照的队伍最前面，他原本是站在我后面的，可由于他个子１米八五，太高了，摄影师说图片上的整个场景看上去不协调，于是让他搬个凳子，坐到最前面，我的旁侧。我是站在人群里最矮的一个作者，看上去有点像个小孩子，被摄影师这样一安排，刚好。
因那次的活动，我有了一张和他在一起的合影照片。那次他写的散文《母亲河》获得了特等奖，而我那时只得了个优秀奖，所以我站在他旁边感觉很沾他的光，会议散场后我要了他的联系电话。于是，我们后来成了朋友。
乙是甲的老乡，在一个国企工厂里上班。他和甲都是外地人，因知青下放落户到这里。甲在事业单位供职，事业比较顺利，乙在企业里供职，改革开放的时候，工厂倒闭了，乙下岗，开始赶上炒房产，于是一夜间成了爆发户。我和他认识，是老大甲介绍认识的。那时乙的女儿恰好逢高考，他小学毕业，没读过多少的书，不知道让孩子报考什么志愿好，于是甲把我介绍给他认识，叫他问我这个供职在学校的老师，让我给他出出主意。
丙是乙的小学同学，他是乙介绍给我认识的。丙在银行里上班，因他的工作上出了纰漏要打官司，不会写状纸，于是乙要我这个笔竿子帮丙的忙。我那时因我妹妹学法律专业，跟着她也学了点皮毛，家里的法律专业书一大堆，于是四两冲一炮，帮他写了那个状纸，于是和他也熟悉了。
甲，乙，丙三个人都是出生在灌南同一个地方的老乡，他们三个人是棒打不散的铁哥们。甲出生在一个高干家庭，父母都曾闹过革命，解放后都曾做过地方的父母官，家规比较严厉，出身在这样家庭的人胆子都比较小，说白了，太严厉的棍棒教育把还孩子都管畸形了。从他的身上我看不到一点点男人味，说话小心翼翼，曼声私语，为人特爱面子，绝不让人说出自己有半点不正经的话来。
乙是什么出身，来路我至今还不清楚，但我也无从去考了，因为前年春天他出了车祸，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但我记得，他在我的印象里是个放荡不羁的人，他有个口头禅“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甲也在我面前夸过乙的妻子，说很贤惠，很有度量，和乙很恩爱，无论乙在外面怎么放荡都绝口不提离婚的事情。这是乙在外面公开感到骄傲的地方，作为一个男人炫耀的资本。
丙是离过两次婚的人。第一次离婚是因为他的身体疾病，不能生育，那时医疗条件差，治不好，于是女方发现后就主动提出和他分手了。后来医疗条件好了，他把病治好又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人为妻。听说起初的时候也很恩爱，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女人就和别的男人搞上了，和他闹了七年家庭革命之后，终于卷铺盖走人，得已解脱。家庭二次破裂之后，丙变成了见到女人就骂的男人。别人给他再介绍女朋友，他也和人家相处，但是离婚五，六年了，女朋友基本上是一个月换一个，再也没有固定情人了。换多了，就成了牲口。
我出嫁的前一个月里逢元旦节，那天我到甲的办公室里递我的请客喜帖，他很客气的说了几句祝我幸福的话，便顺手递给我一篇是他刚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我家的幸福年》，文章写的内容大概是元旦节他和妻子一起到老家接母亲来过节的事情，谁知道他们的女儿孝顺竟然赶在他们夫妻之前就把老人悄悄的接来了。我正为他们一家人的尊敬老人的家风感动时，朋友乙不请自来了。乙看到我手里拿着的报纸，凑近一看，就开始扯起了他的大嗓门说，老大就是喜欢睁眼说瞎话，你老婆都已经和你分床睡有十年了，还恩爱呢，连你住院开刀都不回来照顾你，还能回来和你过年吗，亏你能编得出这样的故事骗人，你去年一个人过春节，三十晚上还是我喊你到我家吃了一顿年夜饭，你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你怎么不去呢。喇叭嘴乙的一句话就把底子都翻出来了。记得以前他老是在我面前说他和妻子怎么样恩爱，他妻子对他的母亲怎么孝顺，但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听他在我面前提起过夫妻恩爱的话题来，倒是乙没完没了的和我提过几次他曾经夹在母亲和妻子中间受了很多的夹板气。
那天我和乙在甲的办公室看那篇文章还没看完，正互相调侃着，丙又不请自来了。丙接上我们的话茬就说，我是个真正的男人，这样的事情给我做不出来，不好就分手，谁离谁都能过，我女人不爱我了，我起码敢和她说分手，她到法院去起诉，我有勇气去签字，我不会像老大这样，老婆一提出分手，就吓得浑身发抖，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点男人味都没有，女人要是会喜欢你才怪事。甲是老实的文人，百无一用是书生，任乙和丙怎么激将他，他就是不吭声，还陪着笑脸。
我出阁后，由于有了自己的家庭，很少再和外界的朋友联系了。前年的春天，我正挺着肚子在乡下的老家待产，突然夜里接到甲的电话，说乙死了，明天你去出礼吗？我以为他是开玩笑，深更半夜的，于是没好气的说，要去你去，我是不去。全没拿他的话当半点真。谁知挂掉电话还没睡到天亮，丙也来电话了，说乙在去他老家的路上出车祸死了，你听说了吗？我这才相信消息的可靠，说，甲说过了，我以为是开玩笑。他说，天啊，这种事情哪能是开玩笑呢。我问他，那我去出席他的丧礼吗？他想了想说，你还是不去吧，你是刚出阁的新人，又有身孕，人走茶凉，去干什么呢，我和老大去就行了。
就这样，一个人走了，没有一点迹象，过了那个春天，我再也没听到乙的有关消息。倒是听说了乙的女人的消息，那个被乙说上去很贤惠的女人，在乙的生前从来没有和乙吵过架，从来没有为乙在外面拈花惹草而闹过离婚的女人，在乙死后不到一个月就带着女儿嫁人了。
甲为乙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曾经很伤心，他把乙发过给他的那些手机短信上的诙谐调侃笑话都记在了一个本子上，他说以后再也没有人拿他这个老实人开刷玩笑了。
去年的秋天，我因先生的哥哥出车祸要动手术，挂了一个电话给丙，请他帮忙到医院里去找熟人开后门，并且事后在一家饭店里和他吃了一顿便饭。聊起他的生活，他说还是那老样子，一个人像幽魂一样瞎混着过一天了一日。只是他说近来老是脑供血不足，整夜整夜的失眠。我说你有心事，所以才这样。心病，吃再多的药也于事无补。他说，为什么你那么了解我，而我身边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了解我呢？我默然不语，过了很久，我才对他说，本性不坏的人，何必一定要像戏子一样伪装成狼，到处猎物唬人呢？！伪装的再好，也不过是个戏子，你没有狼心狗肺的这个天赋，总有一天你演不下去，又找不到回头的路，那时怎么办呢？！
那次过后，我不再见他。那次我和他在桌子间吃饭的时候，我就对他说，从此以后，我若有难处，还来找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但没有特别的事情，彼此不要联系，我想过一种平静且真实的生活，戏子心的生活，我过不下去。
自从乙不在这个世上之后，我和甲的联系也日渐减少。今年的春天，甲过生日，他问我，愿意来为老哥过生日吗？我说礼钱我请人带去，人就不去了。他问为什么？我默然，站在电话旁，想了半天说，觉得没有去的欲望。我说这样的话时，他说，你变了，心冷酷了，老哥哥待你不好吗？我说，好，就是有点奢侈，于我现在的人生。
我说不去，到底还是去了。原因是，从相识到散场的朋友有很多在那天他的生日宴会上都希望看到我。他的生日在一个酒店里，办的很隆重，有一个朋友为把他的生日搞的丰富多彩一点，特地花了一个晚上的功夫为他写了一首五十行的诗歌。宴会席上，我坐在人群中央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那天，我看到了一个衣著鲜艳，眼角顾盼神采，美丽高贵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话筒，站在人群中央的最前面舞台上，和他一起朗诵一首他的那个朋友为他写好的诗歌《牵手三十年》。诗歌朗诵结束后，那个妇人拿着话筒站在人群中央对着满座宾客大声从容的说，我爱他，那么多年了，我们相濡以沫，互相尊重，和他牵手一生，是我最大的幸福。那一刻，我发现他的脸上很有光彩，被幸福蛊惑了眼睛的光彩。坐在我旁边的朋友指着台上的那个贵妇告诉我说，那是他的妻，他们真恩爱的让人羡慕。
在诗歌如韵之水流过我耳畔时，，在一个妇人的台词博得阵阵掌声喝彩时，我望着他站在人群中央的那副面孔，从容自如的与宾客点头，微笑，致意。一切如幻如真的呈现着，《红楼梦》里有诗云：假作真时真亦假。而在他此时的真真假假的人生故事里，在他自编自导的剧本里，谁能辩出多少的真相？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面对他，我不敢为他的表演心碎，也不敢把他的剧情当真。

我想若不是有台下的三十年戏子心的表演功夫，怕这台上的一分钟表演也是会难倒他的。他在这场人生里真是做到了美丽的极至。很久没有去读诗人席慕容的那首《戏子》诗了，现在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开篇几句：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那场宴会没有结束，我就悄悄的隐退了。自此，我不敢相信，有着戏子心的这三个男人曾经是这样的真实存在过我真实的人生里。我不知道是此时我的人生成了一场戏，还是我把我的人生曾经交给戏子去编剧本，才让我的心现在迷离的困惑着不敢呐喊出来。
版权[/music] 写于2009年4月5日桃花开着的清晨. [ 本帖最后由 郭玉琴 于 2009-4-6 19:0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