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今天——我的生日

又是今天——我的生日
文/艾君

　　不知道那一日的精确时间，母亲只说：“正好太阳照进屋来，窗户也很亮”
　　我天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吧，硬是在母亲腹中多赖了二十多天，并且不时的折腾，因此他们断言：“准是个调皮的小子。”我偏偏不是。

　　我来到的时候，正适惊蛰，天已渐暖，原来我是害怕正月的寒冷吧？因此二十六年后，我会离开寒冷的华北平原，翻过高大的秦岭去了温和的陕南，并且一去就是十年，再次让母亲饱尝痛苦，这次不是二十天，而是十年，十年对女儿的思念之痛。 　　小时候我很傻，傻到馒头放在面前也不会去拿，直到娘说：“吃吧。”我才会伸手去拿来，所以我曾经被娘一度错误地猜测，长大后会不会是个傻子啊？不知是傻还是乖，反正整天地不太说话，不乱动，不爱出门，经常是哥哥拽着娘要出去玩，我却拉着娘的手要回家。那时还很爱哭，好像总有很多的委屈，是前世带来的吗？

　　几年后，我学会顶嘴了，而且很倔，会在挨娘批评时说“你就象江青，老是冤枉人”，会在娘刚刚举起巴掌的时候说：“打吧打吧，我是钢的是铁的，越打越硬。”每每气得娘直流眼泪：“你跑啊，跑了我就不打你了。”我却还在犟嘴：“我又没错！”而且还会绝食，直到娘反过来跟我“道歉”。虽然那时总是让娘很头痛，但后来说起来，她还是笑着说“这下才松了口气呢，总算傻不了啦。”

　　那时虽然很倔，很爱讲“大道理”，但我却一直在家中“象个客人”。初中去六里外的中学住校，周末回家后，我仍然不会主动去吃母亲说专门给我留的好东西，非得拿来塞到我手里，于是曾听到母亲和别人笑说：“俺这个闺女，要是不知道的，还寻思着是要来的呢。”或许是前世欠父母太多，不忍再去索取吗？还是预言我日后终将成行的远离而故意疏远呢？

　　但终归长大后的我，却是心思细腻非常，四个子女中最是我和父母知心，母亲喜欢我的心灵手巧，身为教师的爸爸喜欢我的好学上进。也所以在终于到来的我的一场马拉松式恋爱前，母亲总是因为我的心细而不愿放手，总是担心我日后会受苦而不想放手，更因我的性格倔强，刚烈，不计后果而不敢放手。在他们心里，能跑三千里找媳妇的不会是个老实孩子；在他们印象里，靠近四川的陕南会是很穷的山沟。他们绝对不相信，从小娇生惯养爱四处骑车找诗的“疯丫头”，，被哥称“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的妹，被弟戏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二小姐”，自小在大平原长大，怎么会受得了山区的艰难贫寒呢？ 　　于是他们发动了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劝阻我，甚至曾称尊重我不干涉我婚姻的父母，也“串通”了一个又一个的媒人，期望有一个人能够留住他们的这个女儿。

　　我理解他们的苦心，可我必须要远行，终归要远行，远方有新奇的陌生的，能让我忘却今生的景，远方有爱我等我，能让我从此不再流泪的他，远方有让我不再害怕冷的暖。

　　最终还是他的诚实憨厚让父母放下心来，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让父母决定把我交于他的手中。

　　那一天，走出家门，我没有回头。母亲只道：“这么狠心的闺女”其实，她至今不知，早在离开前数月，我已在有意地疏远亲情，有意地表现出粗暴不听话，有意地一点点腾空自己的位置，慢慢地扮着隐形人。

　　今天，太阳再次照亮门口的时候，便是我当年出世的时候了，不可抑制地想起母亲，想马上见到她。

　　母亲的声音很好听，小时候，经常是一边忙一边哼唱“北京的金山上……”“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委婉动听，我常常听得入了迷。母亲的普通话也很标准，当年曾报考县里的广播员，后来听说考上却被有关系的人顶替了下来。自我五六岁时就记得母亲教我认字都是用好听的普通话的，因此长大上学后我的拼音很不错，也喜欢朗读。从十六岁就做民办教师的母亲，因为我们四个孩子的拖累也退了，直到今天说起都还是她老人家最大的遗憾呢。 　　因为爸爸一直在别的中学教书，平时都是母亲带我们，四个孩子的穿衣吃饭，还有教育都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可她轻易不会跟我们发脾气，当然也还有思想上的引导。

　　“你怎么长这么丑！”六七岁的我，已懂得爱美了，几次站在穿衣镜前，对着自己伸出手指，撅起嘴巴，姐姐是大眼睛高鼻梁大嘴巴小脸形，我怎么就是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大脸盘呢？还长这么胖，不公平！这样的时候，妈妈总是笑笑：“人家都说丑福人呢，再说了，俺闺女这么白净，一白能遮百丑……”并且列举出许多戏台上的古人来。娘的安慰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娘是喜欢我的，和姐姐一样地被娘喜欢着。

　　长大后我不再胖了，还是算不上漂亮，但很多人因“气质好”而注意我，接近我，我因而也很自信很快乐，我的快乐除了爱人对我一惯的纵容宠爱之外，便是母亲曾经给予我的自信了，她总是让我感觉自己是她的骄傲，也是个优秀的女孩子。

　　那时候因为孩子多，没有哪个孩子会象现在一样能过自己的生日，所以我也从来记不得自己的生日，问过不知多少次，每次爸爸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并拿出小本子让我看，上面也有姐姐哥哥和弟的生日，可我一直只记得月份，从来都记不清明确的日子，下次学校要填表格的时候，我还是会问。离开家后，很奇怪地，我记得了，不必再问了。是因为离家太远，不能再劳烦爸爸了吧，是因为这次太远的远离，才是我真正的长大吧。

　　记得生日了，可从来也没正式过一次生日，总是生日前几天记得，过后几天记得，偏偏那一天的时候我会忘掉，是冥冥中有哪位神仙有意让我忘记，而少些思念家乡思念父母的痛吗？

　　十几年的远离后，再次回到家乡，再次能够赖到父母的身边了，三年来，每个生日我都记得，而且当天也不会再忘掉，甚至阳历阴历的都要宣布一下。

　　尤其是今天，在此刻。

　　太阳升起来了，我在等待，等待太阳照到门前，等待我出生的那个时刻……
　　　　　　　　　（写于3月25日晨）
[ 本帖最后由 若谷 于 2009-3-26 09:4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