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琐忆：照相

　　跟大学时候同宿舍的老七联系上，很高兴。我曾写过《七妹的情事》来想念她。两天来，挂了两个长途，我给她挂，她给我挂……尽管有网络，有短信。但总不如听着声音解渴。在我们叙着别情的时候，不仅想起来大学时候的一些事情了。

　　20年前的大学生，和今天不能同日而语。说是天之骄子，实在不过分。我接到录取通知书，就知道这辈子国家给安排好了。将来的就业不成问题，不出大差错，保证有个“铁饭碗”。我们学杂费全免不说，每月还发粮票、助学金。具体到我个人的花费，发的钱都花不完。把父母给的生活费都移到零花钱里。从高中时期的卧薪尝胆，到大学时光的高枕无忧，自由来的实在太快，不免手足无措。待理清思路，就想起来挥霍了。

　　业余生活除了看电影之外，就是照相。在春天的花开时分，在冬天的雪后初晴，这些都称为“美景”，照相的同学很多。合影、单人照都很抢手。校内有家照相馆，估计是学校职工家属开的。说它是照相馆倒夸大了规模，只是两块展板上贴着校内景色的风光照片，老板戴着白色的凉帽，坐在遮阳伞下，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男子。在校内照相馆拍照，照片比校外每片贵了一角钱不说，人还多，大伙排队等。对着校门口开着另一家照相馆。有同学去了校外，领着摄影师傅进校门的时候，却遇见了麻烦。门卫不让进不说，校内照相馆的老板还站在边上大呼小叫。可是同学们要取的景都在校内啊！校外的摄影师傅是一位30多岁的女士，二人唇枪舌剑，也没理论出名堂，她钱也没挣到，倒生了一肚子气。

　　第二天，校门外的照相馆就推出招徕顾客的新举措。两个大黑板用凳子支着摆在了路边，正对着校门，不想看的人，眼睛都没处躲。上面赫然写着：只要凭着本校学生证，就可以免费租借“傻瓜”相机，冲卷、洗相片全部优惠。具体价格现在记不清了，反正是让人动心，觉得不照像，漏掉这个便宜，才是吃亏。这不明显的斗气吗？你不让我进校门照，难道学生自己照，你还能管到吗？校内的风景就不说了，校外有萧红故居、西岗公园内她的衣冠冢，她笔下的呼兰河风光。萧红，在文学史上是有名气的，身临其境又如何放过拍照留念的机会呢？他们斗气，倒让学生们得到了实惠。一时间，刚入校的新生、要离校的毕业生们都趋之若骛。新生是为新奇，毕业生们则叙着离别，而这两种感情的最好载体，则在于留下影像。

　　这样的“实惠”，也有局限性。尽管是免费租借，毕竟有时间限制，而美丽的景色，照像的心情与文章的问世有着大同小异。能够把天时、地利、人和最佳的契合点抓住，文章便是精品。而某些优秀照片也不是对当时情景的实拍记录即可，要表现力饱满，更要有个眼色绝佳的摄影师严阵以待。而租借的相机，往往为了赶时间，把相机内的胶卷消费掉，便瞎照乱拍起来。我没有这样的浪掷机会。当时，自己把父亲买的“傻瓜”相机拿到学校了，自己买个胶卷，随时可以照，无论早晨、黄昏，甚至午夜来了兴致也可以。于是，我有花间漫步，楼顶眺望的背景。最新鲜的一次，竟然跑去临近的幼儿园，在滑梯、转椅上做样子留影，顾不得阿姨微笑的眺望了。

　　照相风行的如火如荼，有摄影技术就格外受欢迎。我班有个男同学爱好摄影，自己有比较先进的相机，是能够调整焦距的那种。班级同学自然成了他的模特，他给我们拍照，收费低廉，看照片的效果非“傻瓜相机”可比，照片的清晰度令人安静，专业就是胜过业余，此言不虚。“勤工俭学”在当时还没有普遍深入人心，但是他照相的收入，可以补贴生活。使得这位来自林区的同学，分外高兴。

　　但如此照相，都是小儿科，取景、留影的效果，都很大众。在当时流行的明星照，特写照片前，就相形见拙。看“明星们”的服饰，灯光，都透着一种高贵，一种神秘。这才是真正的专业，这类照片校内的照相馆不能照，自己不能照，唯有校外的照相馆。看不少相貌平常的同学，都照出了明星气，照片比本人漂亮何止几倍？简直是天上地下了。我自然蠢蠢欲动的。但20元的价格，在当时的消费水准上，值得我犹豫一番的，可我还是去照明星照了。

　　等交了钱，摄影的女师傅给我涂了很厚的粉，画了眉毛，夸张地涂了口红，就把我领到了一间光线暗淡的摄影室。我真有些糊涂了，哪里有什么华贵的服饰、首饰。室内的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几样道具。有地摊上式样夸张的耳环、项链，有几条颜色鲜艳的绸子，被打上几个漂亮的结，几块纱巾，几段金色的拉花，几枝绢花，还有几顶插着羽毛的帽子，细看已经脏了，只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不太真切。照“明星照”全部家当就是如此。

　　事到如今，不允许有啥疑问了，只能在摄影师的吩咐下，把外衣脱去，露出了双肩，她从这些道具中选了几样，把我打扮起来，头上戴了帽子，脖子挂上项链，把绸子围在肩上，露出大半个肩膀，追求的是晚礼服的效果吧？然后把我领到几个白色大纸板围成的一个小空间里，大纸板的一角有小小的红灯，我直朝红灯看。老板提醒到，那不是镜头，那是采光的，你看着我手里的相机。我便不敢动了，她找好角度，告诉别动，快门一按，就OK了。以后的几张，也是如此这般，变化的只是把桌子上的道具，一一在我身上排列组合。后来流行起来的婚纱摄影，恐怕跟此如出一辙，经过包装，别说新人们，就是一般人也能呈现出最好的一面，何况还有专业的服装师和策划呢？

　　走出了摄影室，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人是衣裳，马是鞍。就几件地摊货，绸子布头，我能有啥明星相呢？心情不免忐忑。等相片拿回来，一见确实非同寻常，不说光彩照人吧，让人眼前一亮倒是真的。我明白了，光环下的诸多真相，往往不可视。

　　时间能毁灭一切，似水流年，现在的心境，早已不复当年情怀，回忆真切又渺远，忧伤像洪水一般漫过来。所幸的是青春的所有日子，都是美，连瑕疵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