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外
2020-09-30叙事散文汤如浩
风景外汤如浩我常常经过那所旧学校,车窗中,它一闪而过,锈色的铁篱笆,黄色的屋顶,高大的松树,还有我曾经一度来去匆匆的院落,依稀的印象,一一向身后退去,直到我再一次的目光回返。短短四五年的光阴,变化的很多,包括我自己,不用说这所老学校了。唯
风景外
汤如浩
我常常经过那所旧学校,车窗中,它一闪而过,锈色的铁篱笆,黄色的屋顶,高大的松树,还有我曾经一度来去匆匆的院落,依稀的印象,一一向身后退去,直到我再一次的目光回返。短短四五年的光阴,变化的很多,包括我自己,不用说这所老学校了。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是记忆,它潜滋蔓长,旁逸斜出,只一瞬间,就可以成为婆娑的大树,结出累累的果实。 对我而言,回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在极力掩饰自己。其出发点是模糊的,归宿也是如此。其实,我可以完全推卸一切与己无关的东西,这样,固然或许可以更舒畅一些。可一旦思绪一次一次深陷其中,我就不能将自己当作旁观者和局外人了。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宁愿选择逃离。仅仅是因为,在很多的时候,我一直行走在它的边缘,无法沟通和融入。 时间毫无例外地在推移,将它的脚伐走得格外铿锵,它在渐渐远去的同时,还会把另一些东西强行渗入我的内心,流淌,漫漶,越来越强化着这种念想,而这种似是而非的念想,又与某种情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直不会停顿,决然不是一时之念,它有过多附加的沉重。 当我再一次回顾的时候,一切仍然拂之不去,我的心底有些隐隐作痛,心悸的感觉在蔓延。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痛的延续,一如既往,丝毫没有改变,这就意味着,它并不可能随时停顿或者终结,而是蔓延开来,还会生长,大有恣肆汪洋的态势。因而,受到影响的,似乎就不仅仅限于我自己。 这样,我就觉得,有必要将自己变得苍老一些,迟钝一些,让皱纹爬上额头,目光混浊,头发散乱,然后,腰身弓成牛轭的形状,继续前进,就可以将满腹的心事全部销蚀开去,像老人一样,在响晴的天空下,打盹或者假寐,更具有排遣的功效。或者,幼稚一些,天真一些,甚至,变得傻一些,或许更好。但事实上,不是这样。 往往,事与愿违。 晓玲离开的时候,我知道她有满腹的幽怨。那年的那个夏天,我没有因为年轻而阳光无比。闷热的季节有时与心情无关,那年就是。在我的办公室,晓玲不发一言,我蒙着头抽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楼道内,传来老张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又在讲立体几何了。而震耳欲聋的回答,是合拍,两者严丝入扣,合奏着和谐的乐章。整个楼道,都是如此。这样的情景在白天和黑夜如出一辙,是大家乐于看到和听到的。这位叫晓玲的小姑娘,要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她,因为,我知道,事已如此,言辞是空洞和苍白的,不能代替什么或者抚慰什么。三年的朝夕相处,我懂得他们的性格,就像他们也懂得我一样。只能无言。此前的某个时候,她和另一个女孩子在我的劝说下,决然放弃了参加考试的机会,于是,就意味着离开。她离去的身影是孤单的,简单的行李包裹不下三年的生活,失落的太多了。我的眼睛追随渐行渐远的女孩子,有些茫然若失。我只能如此。当我的同事们由于按照学校私下的要求超额完成任务而欣喜不已时,我很愧疚,虽然,仍然面临着同事的责难和其他人的非议,我只能违心地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承认自己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班主任,傻笑或者尴尬,这应该奠定了我以后的原则。 如果,往事成风,该是多美妙的事情。可事实并非如此,历史有时会重演,这是真的。时光的流失有时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会消失,没有什么不会像四季一样的轮回,包括我从事的这份职业。我有时候想,别想那么多了,做一个温顺的人,这是性格决定了的,试图改变什么的企图,只能是企图,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我的同事老马是一个豁达的人。当刻薄的挖苦如飞蝗石般袭击,他总是坦然一笑,他不屑。对自己和别人,他都没有过多的要求,甚至关注。令人欣喜的事情或者恶梦一样的噩耗,他都不在乎。记得去年,那个女孩子因为早恋而在黄水滚滚的水渠里结束自己如花的生命,我们的黯然无语是可想而知的,外界的流言蜚语总有它的杀伤力,别人具有很大的话语权,可以随时以此为借口褫夺我们的某些权益。我们惶惶不可终日的那一段,老马依旧谈笑风生,没有半点黑云压城的概念。我甚至有些嫉妒他,别人也罢,自己也罢,不放在心上,是站在河边的人,水流溅不湿,多好。 实际上,我无法逃离。逃离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习惯会成为自然,自然了,把生活当作生活一样生活,可能就是另一种状态。按部就班,按照拟定的方案做就是了。不必要自我谴责,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惯常的遭遇可能使人内敛,麻木,乃至机械。我记得那个孩子的离去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很称职的旁观者和倾听者。徐是一个口头表述能力远远大于职业能力的女子。她风光无限。我认真倾听她的滔滔不绝的言说,当沉浸在语言构筑的虚幻中,那可以说是一种很美妙的享受,我逐渐领略到了不可言说的目的冠以堂皇的借口的那种伪善和虚假,但当事人是不明白的。固然,浓重的方言可能多少限制了她的演说向完美的方向发展,但这一点没有影响她演说所取得的效果。那位憨厚的农民汉子和他同样憨厚的儿子,拘谨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像两尊木雕,他们在徐语言的遮罩下,唯有点头诺诺。他们远去后,我恍然明白,这充其量只是又一个美丽的谎言,而美丽,只适应徐一个人。多年来,在分数的怪圈中转悠得晕晕乎乎,大家头痛不已,而这位以泼辣能干著称的女子,总会在关键的时候,让那些对考试成绩起负面作用的孩子,心悦诚服地离开,能够得到大家的厚爱,确实是无可非议的。 过去到现在,我想应该和别人区别开了,于是,我已经抱定了一种想法。只是,我不愿意说出来。不过,每当看到满满当当的教室,我就有一种自足感产生,是丰收后仓廪充盈的那种特殊感觉,使我浑体通泰。从这种意义上说,我可能根子里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土地罢了,但我另类的庄稼地里还是有别人认为的荒草,没有认真地刈除,收成多少是受影响的。由此,我可能收到过过多的白眼,还有讥笑和讽刺,我不在乎。有些东西毕竟不可以放在阳光下照晒,这一点上我不傻,装聋作哑,把心知肚明的事情藏起来,谁也没有办法,随他们吧。抱怨归抱怨,十多年轮换了许多人,理解是一回事,不理解也是那么回事,时间可以磨灭一件事,但不可以磨灭一个人。我有的时候看到他们的目光,我的坦然的,他们反倒不自在。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人,应该就是这种目光。 所以,有的时候,我打算逃离,像一个落北的的逃难者,仓皇逃窜,漫无目的,随遇而安。而有的时候,我又想做一个坚守者,即便有别人认为的野草,我应该给予其生长的空间,整个田园可能就会更葳蕤些,庄稼和草,都有绿色,获得阳光是它们的权利。这很矛盾,这样的矛盾不止由我一个人来面对,大家都会,就像徐也不例外。但他们更多顾及的是随后接踵而至的东西,像老马的人,毕竟不多,像徐的人,也不是太多,大家都是凡俗的人。 经历过十多年这样的生活,我感觉惘然。这样的说法可能有失偏颇吧,毕竟,阳光还是和煦的。可能只是我过于理想了,现实和理想毕竟不是一回事情,该接受的,还是得接受。有时,就像《淮南子•人间训》里说的那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十多年后,我居然在小城繁华的街道,再次看到了晓玲,她时尚的衣着和高贵的举止,足以让我瞠目结舌。她宁愿向我诉说外出打工的经历种种,而对十多年前的往事,竟然不置一词!我想,可能十数年的打拼,使她俨然忘记了过去的不快了吧,她眼中这个逐渐进入中年的男子曾经的歉疚,可能早就一文不值了。我的嗫嚅在她翩然离去的身后继续,像一片羽毛,轻得不值一提。我忽然发现,她早就是一位十足的成熟女性了,无论身形,还是步履。
汤如浩
我常常经过那所旧学校,车窗中,它一闪而过,锈色的铁篱笆,黄色的屋顶,高大的松树,还有我曾经一度来去匆匆的院落,依稀的印象,一一向身后退去,直到我再一次的目光回返。短短四五年的光阴,变化的很多,包括我自己,不用说这所老学校了。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是记忆,它潜滋蔓长,旁逸斜出,只一瞬间,就可以成为婆娑的大树,结出累累的果实。 对我而言,回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在极力掩饰自己。其出发点是模糊的,归宿也是如此。其实,我可以完全推卸一切与己无关的东西,这样,固然或许可以更舒畅一些。可一旦思绪一次一次深陷其中,我就不能将自己当作旁观者和局外人了。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宁愿选择逃离。仅仅是因为,在很多的时候,我一直行走在它的边缘,无法沟通和融入。 时间毫无例外地在推移,将它的脚伐走得格外铿锵,它在渐渐远去的同时,还会把另一些东西强行渗入我的内心,流淌,漫漶,越来越强化着这种念想,而这种似是而非的念想,又与某种情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直不会停顿,决然不是一时之念,它有过多附加的沉重。 当我再一次回顾的时候,一切仍然拂之不去,我的心底有些隐隐作痛,心悸的感觉在蔓延。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痛的延续,一如既往,丝毫没有改变,这就意味着,它并不可能随时停顿或者终结,而是蔓延开来,还会生长,大有恣肆汪洋的态势。因而,受到影响的,似乎就不仅仅限于我自己。 这样,我就觉得,有必要将自己变得苍老一些,迟钝一些,让皱纹爬上额头,目光混浊,头发散乱,然后,腰身弓成牛轭的形状,继续前进,就可以将满腹的心事全部销蚀开去,像老人一样,在响晴的天空下,打盹或者假寐,更具有排遣的功效。或者,幼稚一些,天真一些,甚至,变得傻一些,或许更好。但事实上,不是这样。 往往,事与愿违。 晓玲离开的时候,我知道她有满腹的幽怨。那年的那个夏天,我没有因为年轻而阳光无比。闷热的季节有时与心情无关,那年就是。在我的办公室,晓玲不发一言,我蒙着头抽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楼道内,传来老张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又在讲立体几何了。而震耳欲聋的回答,是合拍,两者严丝入扣,合奏着和谐的乐章。整个楼道,都是如此。这样的情景在白天和黑夜如出一辙,是大家乐于看到和听到的。这位叫晓玲的小姑娘,要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安慰她,因为,我知道,事已如此,言辞是空洞和苍白的,不能代替什么或者抚慰什么。三年的朝夕相处,我懂得他们的性格,就像他们也懂得我一样。只能无言。此前的某个时候,她和另一个女孩子在我的劝说下,决然放弃了参加考试的机会,于是,就意味着离开。她离去的身影是孤单的,简单的行李包裹不下三年的生活,失落的太多了。我的眼睛追随渐行渐远的女孩子,有些茫然若失。我只能如此。当我的同事们由于按照学校私下的要求超额完成任务而欣喜不已时,我很愧疚,虽然,仍然面临着同事的责难和其他人的非议,我只能违心地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承认自己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班主任,傻笑或者尴尬,这应该奠定了我以后的原则。 如果,往事成风,该是多美妙的事情。可事实并非如此,历史有时会重演,这是真的。时光的流失有时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会消失,没有什么不会像四季一样的轮回,包括我从事的这份职业。我有时候想,别想那么多了,做一个温顺的人,这是性格决定了的,试图改变什么的企图,只能是企图,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我的同事老马是一个豁达的人。当刻薄的挖苦如飞蝗石般袭击,他总是坦然一笑,他不屑。对自己和别人,他都没有过多的要求,甚至关注。令人欣喜的事情或者恶梦一样的噩耗,他都不在乎。记得去年,那个女孩子因为早恋而在黄水滚滚的水渠里结束自己如花的生命,我们的黯然无语是可想而知的,外界的流言蜚语总有它的杀伤力,别人具有很大的话语权,可以随时以此为借口褫夺我们的某些权益。我们惶惶不可终日的那一段,老马依旧谈笑风生,没有半点黑云压城的概念。我甚至有些嫉妒他,别人也罢,自己也罢,不放在心上,是站在河边的人,水流溅不湿,多好。 实际上,我无法逃离。逃离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习惯会成为自然,自然了,把生活当作生活一样生活,可能就是另一种状态。按部就班,按照拟定的方案做就是了。不必要自我谴责,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惯常的遭遇可能使人内敛,麻木,乃至机械。我记得那个孩子的离去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很称职的旁观者和倾听者。徐是一个口头表述能力远远大于职业能力的女子。她风光无限。我认真倾听她的滔滔不绝的言说,当沉浸在语言构筑的虚幻中,那可以说是一种很美妙的享受,我逐渐领略到了不可言说的目的冠以堂皇的借口的那种伪善和虚假,但当事人是不明白的。固然,浓重的方言可能多少限制了她的演说向完美的方向发展,但这一点没有影响她演说所取得的效果。那位憨厚的农民汉子和他同样憨厚的儿子,拘谨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像两尊木雕,他们在徐语言的遮罩下,唯有点头诺诺。他们远去后,我恍然明白,这充其量只是又一个美丽的谎言,而美丽,只适应徐一个人。多年来,在分数的怪圈中转悠得晕晕乎乎,大家头痛不已,而这位以泼辣能干著称的女子,总会在关键的时候,让那些对考试成绩起负面作用的孩子,心悦诚服地离开,能够得到大家的厚爱,确实是无可非议的。 过去到现在,我想应该和别人区别开了,于是,我已经抱定了一种想法。只是,我不愿意说出来。不过,每当看到满满当当的教室,我就有一种自足感产生,是丰收后仓廪充盈的那种特殊感觉,使我浑体通泰。从这种意义上说,我可能根子里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只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土地罢了,但我另类的庄稼地里还是有别人认为的荒草,没有认真地刈除,收成多少是受影响的。由此,我可能收到过过多的白眼,还有讥笑和讽刺,我不在乎。有些东西毕竟不可以放在阳光下照晒,这一点上我不傻,装聋作哑,把心知肚明的事情藏起来,谁也没有办法,随他们吧。抱怨归抱怨,十多年轮换了许多人,理解是一回事,不理解也是那么回事,时间可以磨灭一件事,但不可以磨灭一个人。我有的时候看到他们的目光,我的坦然的,他们反倒不自在。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人,应该就是这种目光。 所以,有的时候,我打算逃离,像一个落北的的逃难者,仓皇逃窜,漫无目的,随遇而安。而有的时候,我又想做一个坚守者,即便有别人认为的野草,我应该给予其生长的空间,整个田园可能就会更葳蕤些,庄稼和草,都有绿色,获得阳光是它们的权利。这很矛盾,这样的矛盾不止由我一个人来面对,大家都会,就像徐也不例外。但他们更多顾及的是随后接踵而至的东西,像老马的人,毕竟不多,像徐的人,也不是太多,大家都是凡俗的人。 经历过十多年这样的生活,我感觉惘然。这样的说法可能有失偏颇吧,毕竟,阳光还是和煦的。可能只是我过于理想了,现实和理想毕竟不是一回事情,该接受的,还是得接受。有时,就像《淮南子•人间训》里说的那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十多年后,我居然在小城繁华的街道,再次看到了晓玲,她时尚的衣着和高贵的举止,足以让我瞠目结舌。她宁愿向我诉说外出打工的经历种种,而对十多年前的往事,竟然不置一词!我想,可能十数年的打拼,使她俨然忘记了过去的不快了吧,她眼中这个逐渐进入中年的男子曾经的歉疚,可能早就一文不值了。我的嗫嚅在她翩然离去的身后继续,像一片羽毛,轻得不值一提。我忽然发现,她早就是一位十足的成熟女性了,无论身形,还是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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