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王

　　　　　　
　　　　　　　　老 王

　　那时候，老王还是个年轻小伙子，约摸二十三四岁。四方脸，白皙而青春。大眼睛，只是眉骨有点高，两弯眉毛浓而黑，整体看，有点波斯人的味道。加上他颀长的身材，毫无争议地成了所有任课教师中的美男子，至少我这样认为。不知什么原因和动机，私下里我们都把老师称为“老×”，因此，小王也就成了“老王”。 　　老王教我们的物理课。他的第一节课讲的是物理发展史。随着他娓娓的叙述，我们仿佛进入一个百卉争艳的大花园。迎着和煦的春风，触着晶莹的露滴，迈着闲适愉悦的脚步，徜徉于其间，让蜂蝶的明翼拂去我们的蒙昧无知。让清风明月引领我们进入一种有韵致、充满诱惑力的世界。伏打、富兰克林、伽利略、开普勒、牛顿等智者渐渐进入我们干枯的心灵，天地万物成了一种隐秘的符号，它们蕴含的各种现象也似乎成了生命的谶语。下课后全班惊叹：原来物理还可以这么教。 　　高一的内容是有关力学的原理，挺难的。老王条分缕析，有时内容过深，我们一脸的茫然。他便联系生活，慢慢切入，耐心讲解，我们入门了，老王又将这些知识从生活现象上升为理论，整个过程不躁不火，我们非常喜欢这种浅入深出的教学方法，即使老王操着一口半吊子普通话。 　　老王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渐渐高大起来，他说话的情态都给人极深的影响。每每课上到高潮处，学生热血沸腾，几欲离座叫好，老王则捋起袖子，继续上课，那口半吊子普通话已严重走调，我们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相视会心一笑。每次测试后老王爱把学生分成几类个别指导。他把前五名称为“五大杀手”，后五名称为“五大高手”，再后十名称为“铁血战士”，等等。刚开始觉得拗口，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 　　高二第二学期期中考试后，我的物理成绩比预计的要低些。老王在课上把正因烦恼走神的我叫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训斥我，最让我难受的话是：“咋考这么低，是先人埋到烂泥坑里，坟头上不冒烟，还是孟婆汤喝得太多了？”全班哄堂大笑，我的脸像紫皮大蒜似的半天没恢复过原色来。 　　第二天，老王上课时，向我诚挚的道歉，说自己以后一定主意语言文明。我心里流泪了，这是我上学以来第一次遇到老师因过失给学生道歉。此后再没听到老王说过脏话。 　　可惜我们高二结束就分了科，我学的是文科，从此便无法聆听老王的讲课。 　　或许真的与老王有缘，大学毕业十年后我被调到母校任教，而此时的老王早已是校长了。校长不代课，我无法再听他的课了。但关于老王的传闻不时地震动我的耳膜。 　　老王明显地胖了，肚子腆起来许多。一次，老婆陪他去理发，进了一家较体面的理发店。理发的女子笑容可掬，一番左掏右绕后，知道了老王是学校的人，忙不迭地说：“工作人，先理后洗吧。”待老王坐定，围好围巾开理时，理发的女子像突然被耗子咬了似的惊呼：“咋这么脏，你是学校的锅炉工吧？”老王的老婆白了理发的一眼悻悻地走了，老王一言不发，捋下围巾，扔在椅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事让老师们知道后，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其实，老王最丢人的事发生在赴宴中。外单位的几位领导想请老王吃个饭，老王考虑之下还是答应了。开席时分，服务生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小碗热水，目的是让食客们洗洗手和餐具。谁知，老王老练地端起碗美美地喝了一口，还嗫嚅：“这开水咋烧的？”一个熟人在桌下踢他，老王愣是没理会，其他人都窃笑不已，继而开怀野笑。老王明白后自我解嘲：“我还以为喝水润润喉，唱唱卡拉OK再吃呢，谁知是开门见山呢，呵呵……” 　　老王最英雄的事也发生在酒场上。那时，学校要修建教学楼，和县上主管领导商量好几次，最后一次就在酒桌上定夺。县上李书记等人见老王一行人刚进屋就端杯敬酒，因为是上司，老王等六人空腹不得不喝了一肚子敬酒，所以醉意汹汹。老王问李书记拨款一事何时拍板，李书记未置可否。老王怒不可遏，站起来，捋起袖子，脸色黑红。李书记等见势不妙，忙窜下楼，拔腿就跑。老王便欲追赶，走几步腿发软，便令政教主任追，老王吼叫：“姓李的，是爹娘养的你别跑，这事你再不说个死头话，我把盛不下的学生送到你家。”说完不省人事。后来事情还真成了，全校对老王刮目相看。 　　现在，随着升学率的不断提高，学校的规模也不断扩大，老王的名声在我地日益见响，他的心劲儿比以前更高，老王的压力大了，脾气也就大了。 　　一天，他到办公室巡视时，同时小甘正听音乐。老王脸色骤变，问小甘这里是音乐吧还是酒吧，我看这儿不适合你了，去山区吧，那儿既有人造音乐又有天籁之声，你去保准享受个足。说完悻悻地走了，吓得小甘几个月都没敢在办公室哼过歌子，更不用说放录音机了。为了那份难得的荣誉，为了家乡的教育事业，老王一如既往地坚持，坚持！ 　　你看，每天清晨，老王穿得西装革履，腰虽然看起来有点弯，但仍信心十足地走在校园里，那条红领带像火一样迎风飘扬。


[ 本帖最后由 吕永红 于 2009-2-27 14:48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