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头
2020-09-16叙事散文青衫子
有半年多没写字了,心思迟钝,麻木了。像是一个人处在无人的十字街头,忽然间迷失了来去的方向,或者是,街头车水马龙,自己却视若无睹,心思不知飘忽到了何处。去年的7月份,自己写下《窗外》,里面提及爬山虎,还心血来潮,配上了用手机拍的照片。当时的心
有半年多没写字了,心思迟钝,麻木了。像是一个人处在无人的十字街头,忽然间迷失了来去的方向,或者是,街头车水马龙,自己却视若无睹,心思不知飘忽到了何处。 去年的7月份,自己写下《窗外》,里面提及爬山虎,还心血来潮,配上了用手机拍的照片。当时的心境现在无法重现,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有什么触动了自己,触动了心弦。而今,当初的爬山虎已经枯黄了茎叶,依然攀爬在窗户上,展示着草木生命的骨架和姿容。来去之间,她最终活成了属于自己的样子。 这里,我选择用她,而不是它。似乎这样会显的柔软些,希望予如今的枯黄骨架以瞬间回望,让人记起她的春天,夏天,还有秋天。 窗外屋檐上的雪还没有化掉,楼房的遮挡延长了冰雪消融的时间,在来去之间达成一种渐进的平衡。雪的白凸显出屋瓦的颜色,以及与之毗连的墙壁。阳光照在北边的屋顶上,顶上的一溜黑褐色覆脊瓦反射出微微光亮,像一柄刀的刃,将不远处的高大梧桐自然隔开。或者是,一种随意的连接。 窗外传来鸟鸣,一只两只,不吵,偶尔叫一声,不为让谁听到,她们,依然活成属于自己的样子,以鸣叫,以飞翔或站立的姿态,在春雪过后的时间。真好。 不由地,心底起了一声叹息。 是的,心底。 人不知道何时会叹息,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才会引起叹息。只是,人走得久了,累了,或是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长了,会习惯性的回望。某些时候,自己会看到去年7月,想到那个时间节点,检视一下从那时开始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某些时候,自己会想起那篇没写完的字,题目叫《十字街头》。在那篇字里,自己提到在街边修鞋子看到的场景,借助于刚接触的思维导图,将里面的人物一个一个列出来,将想到的因素一项一项添上去,目的是想在写字的时候,感性之外辅以理性,让字显得更丰满些,完整些。结果呢,那篇字并没有因为思维导图的运用尽快写完写好,反而成了烂尾。 现在想想,当初起意写那篇字,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自己,一如窗外的爬山虎。奇怪的是,事情过去半年多了,那几个人的音容笑貌瞬间来到眼前,历历在目,像是那一幕幕场景就在昨天。修鞋匠小四川依然一副历经世事的淡然开朗,智障少年彬彬依然一副我行我素的全然忘我,还有嘻笑怒骂的经营充电桩的光头汉子,谈及中午吃了熬猪肉皮、与光头汉子插科打诨的男子,一位穿碎花衣衫的妇女对两个男人涉及自己的玩笑一笑了之,自顾一下一下清扫树上落下的槐花儿,两个姑娘推了电动车来,询问充电一次多少钱,光头汉子的孙女带着午睡刚醒来的倦容面无表情地坐上电动车去上学。 还有,还有其他因素,构成了自己起意的十字街头。我不知道这种起意到底缘于心底的哪块地方,也不知道最终这篇字的最后样子,只是想着,该把它写下来,给予记录。那一刻,自己是一面镜子,映照出那个夏日的十字街头,那些庸常的人,平淡的事。那一刻,那些人事场景也是一面面镜子,映照出那个夏日的十字街头,那个庸常的自己。 现在看来,自己有些喜欢那种场景,那种寻常市井的样子,在那里,自己是放松的,淡然的,很自然地融入到他们中间,或者是,只是做一个旁观者,如同一汪水里江湖两忘的鱼。 有段时间没去那个十字街头了,随着疫情防控形势的日益严峻,禁足成了常态,宅着成了最自然最安全的事。想必那曾经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必然是人迹寥寥,那些曾经常驻街边的小四川、光头汉、彬彬等等,会知趣地找地方躲起来,像一只只冬眠的虫子,等待春雷的唤醒。 父亲也被迫在家里宅着,严格的交通管制、人员限制暂时打消了他急于2月3号去济南治疗的念头,用他的话说,赶上运动了,没办法。他把这叫作运动,让人哭笑不得。 让人哭笑不得的还有好多事。自从去年11月初检查结果出来之后,父亲像变了一个人,原本的通达乐观逐渐反转,变得多疑易怒,时不时地发脾气,像个喜怒无常的孩子。 不对,应该不像孩子,孩子即使喜怒无常,底子里是有个天真的东西,父亲不是,他的底子里少有天真,多的是恐惧、愤怒、憎恨。我知道他心底里有个地方坍塌了,那是他对于自己生命时间的预判,像是割麦,知道大体的地头。为了顺利到达地头,他做了相关准备,磨好了镰刀,亮闪闪的,忽然被告知,不用往前割了,前面已经不属于他了。 对于这种预判,父亲的参照是自己的生父,活了80多岁,也算高寿了,可他自己却面临着生命进入倒计时状态。 父亲谈及养父去世前他陪同去济南看病,回来之后不到半月时间,有一天,养父围着宅子转了一圈,再没有起来。对于那个时间节点,算命的说是地里的葱长葱娃娃,在此之前有好转就闯过去了,反之就完了。 或许是因为听父亲讲述这件事情的缘故吧,有一天晚上我竟然神奇地梦到了爷爷,神态很清晰,爷爷指着正在看墓地的父亲说,他还给别人看,自己都不知道要死了。梦醒之后骇然,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梦到爷爷,或者是即使梦到了也从未有过清晰印记,唯独这一次。悲伤从心底涌起,且不只悲伤。生死面前,人有太多无奈。 每个人都要面对生死抉择,自己夜里也做过类似的梦,有时候会被吓醒,对于死亡的恐惧不是任何道理和劝说能够化解的,那种恐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生之始,便隐隐埋下死之际的种子。健康时候,没人会注意到这颗种子是否发芽,是否成长,长成了什么模样。活着的时候,也参加一次次白事,近距离地接触过亡者,却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多么恐怖,于自己来说,下意识中觉得死是件比较遥远的事。 每个年龄段都有特定年龄段比较关注的事,所谓一岁人一岁心是有道理的。我没有到达父亲的年龄,也无法真切体会到病痛和恐惧对他自己的影响。第一次治疗回来,父亲明显起了变化,情绪低落,不爱起床,习惯半躺在床上。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隐约觉得,那便是绝望的样子。 人习惯于说生命不该绝望,活一天高兴一天。话是如此,事实是,属于一个人的孤独悲伤和绝望仍旧在自己那里。一如窗外枯黄的爬山虎,又有谁能够替代她的感受呢。 可是人还是应该心怀希望,多些勇气,看开,一步一步前行。这样会好过以绝望的样子写就生命的残垣断壁。 现在,父亲来到人生的十字街头,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终点。对于他的离开,街边的小四川无动于衷,对于他的恐惧孤独和绝望,光头汉和彬彬同样无视,能够记得他的,除了家人亲戚,再有就是庄乡了。这么多年来,庄乡家家户户有红白事,父亲几乎从未缺席,他似乎成了厨房里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从天津回来之后,村里有老人去世,亲属孝子来请父亲去帮忙,在胡同口被哥哥拦回去了,然后又打电话,被母亲拒绝。父亲知道自己再也帮不上忙了,却不想为此失礼,坚持去事主家和人家见面,也和一同帮忙的那一伙子人见面说说话,算是对人对己有了一个交待。 我能够体会到父亲那一刻的悲伤无奈,却不知道如何劝慰。更多时候,只能是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一天天变得陌生疏离,变得不像他自己。 想着祖母去世前的几年时间神智不清,骂不绝口,以伤人的方式成就了属于自己最后的样子,难不成父亲也要步祖母的后尘,以同样的方式拒亲人和曾经的自己于千里之外? 不得而知。 窗外安静下来,鸟儿倦了声息,风声偶尔从窗缝里挤进来,又被挡了回去,发出呼啸。是春风。
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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