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咸菜

突然很想吃咸菜，便从超市买了袋装的回来。虽然味道不错，但比起母亲腌制的咸菜来说，味道差很远。母亲腌的咸菜很好吃。那些菜大多是她从菜园里亲手采摘，用大缸泡制而成。吃前她先用清水浸泡，再用葱油大蒜翻炒后出锅，松脆可口，味道真的很棒。

我刚毕业时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县局，每次回家母亲把各类吃的东西装满大包小包后，绝不会忘记再用大罐头瓶装上炒好的咸菜。那时有七八个外地同事一同搭伙吃饭，母亲的咸菜往往成了桌上的抢手菜。我每次从家回来，他们总要询问是否带了咸菜,咂着嘴,一副想念的模样。直到现在，偶尔相聚时,他们依然会提及母亲的咸菜，显然是念念不忘。农村人总是拥有一肚子的热情和极易满足的虚荣心，母亲就是这样。如若我回家告诉母亲哪位同事或是朋友说她的咸菜好吃，她总会开心的反复问是不是真的，然后忙不迭的再去炒一锅，用袋包好，要我带回去，送与人吃。

几年来，随着工作调动，离父母亲越来越远。初来的那几年，秋天一至，但凡有熟人来我生活的这个城市，母亲定然会托人家带些她腌的咸菜来。想必是担心不够吃，每回都是好几公斤的一大包。家中人少，加之年纪渐长开始注重保养，对于咸菜这东西有意识的少吃。每回带来的大包咸菜无疑成了负担。冰箱是绝对放不下的，放在室内又会变质，索性搁置窗外，时间久了，就扔了。母亲不晓得她精心腌制的咸菜是此等下场，每每电话打来，还在询问咸菜味道如何，吃完了没有等等。听着觉得很不安，想告诉她不必再费心带咸菜过来，但又明白那咸菜是母亲对孩子爱的出口，实不忍心拂去，只能支支唔唔的含糊带过。

那一年初冬，母亲来看我。照例带了咸菜。冰箱装不下，母亲便拉开窗小心翼翼端着盛着咸菜的箱子欲把它放在窗台上。想阻拦已来不及了，窗台边上赫然扔着几包几个月前她托人带来的咸菜。袋口破落，并布满了灰尘，显然是久置未曾动过。看到这些，母亲并未声张，她笑着说这些看来都坏了，该扔了，幸亏这次我又给你们带来新鲜的了。完全可以想像母亲当时失落的心情，但她只是风轻云淡的一语带过，仿佛这一切都是她早以预知般。我想，母亲的心还是受了伤害。因为从那以后，她不再托人带咸菜过来。倘若得知有熟人要来，她总会提前打电话过来，问需不需要带些什么东西，至于咸菜，她也不再提及。

去年夏天与朋友去她母亲家玩，在她母亲的院子里到处晒满了诸如黄瓜、萝卜之类的菜。她告诉我，这是她母亲精心挑选出来，又细细切好，晒在这里准备天冷以后腌咸菜用的。我奇怪为什么这么早就动手，她说因为夏天的菜品好，外加阳光很充足，要想吃到口感很好的咸菜就得早早动手了。

我忽然想到，母亲的咸菜之所以味道好，必然也是如此般悉心准备而成。在夏天来临时她一定是满心欢喜的挑选各类蔬菜，哼唱着歌曲把它们切成细条，而后又顶着午后的炎热不停的翻晒，秋天来临以后，再把它们放置到大缸中用双手在冰凉刺骨的盐水中搅拌......所做的这一切就是因为女儿曾经说过妈妈腌的咸菜很好吃。这整个过程中她一定一万次的在想像孩子们吃到她亲手腌制的咸菜时的欢喜情景，正是这种想像让她不停的重复这些颇为繁杂的程序吧。内心惶恐不安，连忙打去电话问父亲,母亲每年是否还依然腌咸菜，他说早不腌了，没人吃，连腌菜的大缸都送人了。

显然，那次，那窗台上扔掉的咸菜碎了她所有的由此而产生的想像和曾伴随而来的喜悦。

所以，不要轻易丢掉母亲送给你的东西，哪怕是一袋微不足道的咸菜。要知道，那可能是她酝酿了整整一个季节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