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树

乡村的树
周生发

乡村的树，是乡村的一部分。

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凡能落脚的地方，就有树的影子，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它们默不作声，一个劲地努力向上，树长大了，人就得加把劲，树把把乡村的人撵的一天天变老。人老了，树却不老，人走了，树还在。村里人睹物思怀，树是最好的寄托。乡村的树，承载着村人质朴而古老的情怀，一代一代的人，以树的方式留在乡村的记忆里。二十几年前，我和父亲去浇水，父亲捡到一根拇指粗的树枝，随手就插在了地头。我说它能活吗，父亲头也没抬，说活，只要把它插进土里，它就能生根。现在，父亲不在已经好多年了，但那棵树长的正茂盛。每次回到乡下，我都会去那棵树下站一站。我静静地站在那，默默无声。对于这棵树，我不需要语言，我的沉默就是和它在对话，它懂我的心，我也明白它的意。等若干年后，我不能再回到乡村时，这棵树一定还在，我的亲人们一定记得我，因为这棵树记得我。

在乡村，谁家的树，守着谁家的地，就像谁家的人。那家的树长得好，那家的人丁就兴旺，孩子考学了，养家致富了，这家人在村里走路就昂首挺胸，说起话来响亮有力，做事是来面子光艳，日子就过得红红火火。人旺了，树也旺，不知道是树跟人旺，还是人随树兴，反正这样的人家一定是村里走在最前面的户儿，不是儿子金榜题名，就是女儿寻得金枝巢。茂盛大树根儿深，殷实人家底儿厚。树有根，人有姓，树的根扎在地里，人的姓叫在面里。其实人也有根，树也有姓，谁家的树就跟谁家的姓，树有树的精神，人有人的精神，在乡村，树的精神就是人的精神，只要有土，朝直了天空努力向上。

乡村的树，是乡村的灵魂。它们把整个乡村围起来，让田野的风变得温顺而乖巧，它们跑过村庄时，与麦子握手，和高粱拥抱，将天地精华注入五谷杂粮，乡村人的骨骼在秋后就啪啪作响，男人更壮，女人更俊，温馨的日子就越发的有滋有味，心亮了，人更精神了。就像自家的树，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势，红红火火的日子天天向上。看一个村庄的面貌，就看村庄的树吧，它们是乡村的灵魂。树的模样就是人的模样，人的模样就是乡村的模样。

在乡村，没有比树更忠实的伙伴了。猫儿吃不好易主，狗儿喂不饱偷懒，树不。树长在那家，就是一生。风里雨里，兴衰荣辱，根扎进土里，枝搭上院墙，默默守候着乡村的日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活的越老，根扎的越深，比邻里更近，比亲戚更亲。我曾在一个村庄看到一个老人，她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但她很安详地斜靠在门前的一棵大树上，静静地闭目养神。村巷里鸡鸣狗叫，但她一点儿也不受惊扰。因为她知道她身靠一棵大树，这大树也许是她亲手所栽，也许是她亲人所栽，不论是谁栽的，她在此刻都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那棵大树。我不知道她那一刻她在想什么，也许她压根什么都不想，她就想那样静静地靠着自家的一棵大树品味流失的岁月，苍老的岁月里有幸福也有苦辣，有满足也有悔意，在这个时刻，她都可以毫不掩饰地告诉那棵大树，她不放心人，但她放心一棵树，树和她一样，是从岁月里走过来的。
乡村的树，是乡村的一部分，更是乡村灵魂的一部分，因为它们的一生，是实实在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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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周生发 于 2009-2-28 15:2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