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似水流“年”
　　今夜看孙惠芬的《致无尽关系》，看到结尾的时候，我潸然泪下。这样细致入微深入人的灵魂深处的文字在琐碎具体的生活中给人太多的震撼。如果作者没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没有铭心刻骨的痛，没有从容自如的笔，没有亲身经历的疼，是断然写不出来的。琐碎的细节都折射的是人的灵魂，质朴的语言都还原的是鲜活的生活，细微的动作都反射出的人性的光芒，我喜欢这样的质朴的从生活中过滤出来的文字。

　　合上书本，久久难眠。作者笔下的生活，如此微妙细致的关系已经离我很遥远了。我的日子过得简单而务实，就是到了年末，我的那张连接亲情的网上能够凸显的点似乎都不多更不明显了。许多人许多事似乎都淡出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按部就班忙忙碌碌的生活是不是我曾经梦想的生活，是不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我已经很少去想了。

　　而今夜，那个小村子，那些朴实善良的人们，那个小院子，那几间老屋，那条高高低低的小路，都如同一缕袅袅的炊烟飘荡在我的记忆的天空了。这些鲜活的文字瞬间又唤醒了我心灵深处的那分亲切的疼痛。我忽然明白，曾经我一直想着要离开那个村子，离开那些人群，要寻找我想要的生活。可是，今夜忽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迷惘，青春的梦想在那片土地上开花结果了，如今当我的青春走远的时候，梦想似乎也暗淡了，我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一天复制一天。在年关，我已经找不到那种回归的感觉了，何处是我的家？何处是我心灵的故乡？如今能代表故乡的是那几间在别人家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静默的寂寞的老屋吗？是那荒草凄凄的父亲的孤独的坟冢吗？是那个放飞我理想的小城吗？是母亲所在的地方吗？我真的今夜有点恍惚。忽然觉得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年在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候，我再也找不到过年的感觉了。

　　也许生命中有些地方是属于血缘的，你无法剥离；有些地方是属于灵魂的，你无法放下；有些地方是属于生活的；你无法走出。就如孙惠芬笔下的歇马山庄，那是她一生精神的疼痛，但是何尝不是她创作的氧吧呢？有何尝不是她灵魂绽放的地方呢？也许一个人心灵走过的脚印，属于快乐的将会被尘埃掩埋，属于疼痛的将会被记忆珍藏。

　　我枕着别人的疼痛触摸自己的灵魂，我忽然感觉说不出的孤单，忙碌的生活早就淡漠了许多不应该淡漠的东西。也许时光才是最坚硬的，足可以打磨一切记忆；也是最柔软的，足可以涵盖所有的回忆。就如今夜，在如水的岁月里，我像一只寂寞的鱼，偶尔在水面上吐着伤感的水泡，那水泡破碎的瞬间，我会听到我的心流泪的声音。

　　此刻，我的思绪总是走不远，想那个小村庄，那个无愧于贫穷落后这些词汇的小村子。

　　小的时候，物质上是清贫的，可是精神是最富足的。那时候，没有团圆的概念，可是年年都团圆。年轻的父母看着蓬勃的孩子，清贫就是一种富有。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我们的快乐依然很蓬勃，似乎收获了一茬又一茬。童年真是人生的一道盛宴。所以一个作家说，一个作家一辈子都在写他的童年。我觉得，那是一个人梦想开花的地方，绽放的疼痛那是一生的阵痛。

　　后来，老屋把我们放飞了，老屋寂寞了，父亲母亲驻守在那里垂钓关于我们的记忆。过年的时候，那是一种幸福的守望，回归的感觉几乎就是过年的主旋律。那时侯，我们有所谓的理想，也在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奔波，充实而张扬着。因为有梦想做底子，因为有青春做羽翼，没有飞不过去的山，没有走不过去的坎。我们甚至没有来得及打量下父亲何时头上有了白发，母亲的脸上何时有了皱纹，总觉得苍老离父母还很遥远。可是，在父亲病倒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们忽视了苍老这个词语的时候，是因为我们都太年轻。父亲终于在我们的声嘶力竭中踏上了天国的路，我不知道那条路上是鲜花一路呢，还是布满荆棘呢？总之，父亲的笑容成了梦里我流泪的记忆了。

　　平时忙碌的日子就如针线一样密密匝匝缝补着我的记忆，可是每逢过年过节，想到父亲，我忽然心就如挖了一角，流淌的都是伤感与疼痛。

　　父亲从那个老屋走了的时候，老屋就成了我疼痛的一个代名词，我不敢去，从此后我没有回家的理由。

　　后来，嫁人了，似乎又嫁给了另一种生活，我别无选择。跟爱人到他的老家过了几个年。每到三十那天，心里就有一种生生的痛，我觉得一切都离我很遥远，那不是我的生活，也无法释放我的心情。当大家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却游离在生活之外，游离在年之外，行走在记忆中，徜徉在疼痛里。也许婚姻会给我们另外一种生活，可是她却无法改变生命的定格。

　　如今，我哪里也不想去了，多少记忆定格在生命中了。我的漂泊不是为了追寻，我知道我们生命就如一条河，很多时候，我们似乎感觉自己都在忙碌着改变生活，可是，多少年后，我们蓦然回首，我才发现，我们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一直在随波逐流。

　　年，似乎就是我们生命的一个盘点，是一个总结。人也就如一棵树一样，不管把你移植到哪里，为了存活，你总试着把根扎的深一点，枝叶葱笼一点吧。你的枝枝叶叶何尝不是别人眼里的一道景观呢？生活就这样推着你一天天往前走，没有理由停下来观望。当有一天，我们开始给孩子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也许我们真的不再年轻了，可是那些轻狂的时光都变成了我记忆里馥郁的芬芳，我忽然明白，童年的快乐真的与贫富无关。

　　今夜，我不知道，故乡人忙碌着什么，可是我似乎与这个隆重而盛大的节日没有太密切的关系了，只是把平常的日子再精致些打理就够了吧。

　　在别人的文字里，我的记忆不眠。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疼痛睁着双眼。

　　那个小村庄，是我精神的氧吧。

　　父亲寂寞的坟冢，是我记忆的疮疤。

　　今夜，我在记忆里穿梭。

　　今夜，我的文字在疼痛里绽放。

　　我不知道我还能掀动哪些岁月。

　　我知道我放不下哪些过往。

　　清晨，下雪了，我踏着轻盈飘舞的雪花走在这个小城里，在随意自如的雪花里，在鳞次栉比的楼群里，我看不到故乡的炊烟了。生活已经麻痹了我的嗅觉，我嗅不到过年的味道了。我知道，当我的生活离小村子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的灵魂却越来越靠近了。

　　离开你，也许是为了更好的爱自己。

　　靠近你，是为了温暖自己。

　　踩着雪花，眼前是那个清贫而富足的足可以淹没我一生记忆的村庄，此刻她一定是安详而又温暖。父亲的坟冢上洁白的蝴蝶在轻盈地舞蹈，雪花会为天国的人们送去美好的祝福吗？那空中弥漫的淡淡的炊烟和火药的味道在空气中轻轻流散，我知道，那个村庄，让我过了一个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

　　此刻，我的心没有漂泊感也没有归属感，就在这个特殊的时段里，我的记忆以疼痛的形式隆重上演，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我的泪水还是悄然落下。

　　也许永远到不了的地方叫故乡，永远放不下的地方叫老家。有人说，等你老了，你最想安家的那个地方叫老家。我不知道，我老了，想到哪里安家，可是我知道，今生我是回不去了。

　　梦想到不了的地方，让文字去吧；文字也去不了的地方，让记忆去吧。那里没有人等我回家，没有路等我的脚步去丈量了。我不是归人，是过客。那个放飞了我的小村小院守望成永恒的寂寞，那些如水一样的流“年”，都被我的疼痛与泪水淹没。

[ 本帖最后由 寂寞沙洲 于 2009-2-20 14: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