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而青葱的记忆

　　　　　　　　　遥远而青葱的记忆
　　　　　　　　　　　　　张军

　　日子如日历的纸页一片片飘落，不觉间已到了中年。清理心房，血液总沉淀着时光无法带走凝重。怀旧的灵魂总是偷偷地溜回负重而酸楚的过去，不断地在心底呐喊、摇曳，整理记忆的碎片，将思绪牵引到往事之中……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末，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靠着惊人的吃苦精神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家，将我们姊妹六人拉扯成人。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一次车祸中变成了跛脚，在生产队只能干点不善跑腿的农活——到饲养场喂牲口，挣不到别人一半的工分。我上小学时，每天晚上就跟父亲睡在饲养场的一间黑洞洞的房子里。煤油灯如豆粒大的昏黄的火焰只能染亮周围不到三平方米的空间。我的家庭作业就是爬在土炕的草席上完成的。父亲不识字，我写了错字也看不出来，只是嘴角衔根老鹰腿骨做的烟锅，一边吧嗒吧嗒地吸烟，一边瞅着我写字。烟气从父亲鼻孔里喷出来，先是两股，后变成烟团，缭绕在父亲乱蓬蓬的粘着草屑发梢上。我呢，一边写字，一边思索着炕洞红红的草灰里埋着的几块洋芋熟了没有。但我总是在等待中睡着了。半夜，在父亲不停地摇晃中醒来，惺忪中总能闻到洋芋烤熟时散发的特有的纯香。不一定每天半夜都吃洋芋，父亲铡草时，有时会在草堆里捡到几个秋天没掰尽的玉米棒子，那几天就吃烧玉米；父亲夜间给牲口添夜草时，有时会在鸟窝里掏几只小麻雀，他也把麻雀埋进红红的炕洞草灰里。半夜从灰里刨出鸟雀，拔尽鸟毛，便可以吃到原味的鸟肉。但这样的日子一年中就那么几日。饲养场烧烤食品的味道，如今我还能不折不扣地感觉出来。

　　就这样，我顺利地完成了小学学业。记得小学毕业考试数学我还得了100分。

　　进入初中，家景陡转。那年，父亲得了一种怪病卧床不起，家里债台高筑四处求医也无济于事。当时正值土地刚刚承包到户，各家各户都信心百倍地发家致富。我家也分到了20多亩地，耕种的重担自然落在母亲一人身上。初中二年级开学，学费难凑，家里实在需要有人帮贴母亲，14岁不到的我便辍学务农。那年夏天，天气特别炎热，小麦好像约好了齐刷刷地黄了。别人家的麦子全都上场开始打碾了，我家的还有16亩没有割倒。而且不少子粒因收割太晚爆裂落到地上了。母亲带我每天凌晨下到地里，晚上看不见东西了才回来，中午有当时10岁的妹妹把饭做好送到地里。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就趴在麦捆子上睡觉。母亲过来心疼地给我擦把汗，倒碗水。可是一个小时后，我还是趴在那儿。母亲再三催促，我就是不起来。事实上，我也想继续收割，可是一低头就栽倒了。母亲先是鼓励，后望望面前大片大片黄透的不断掉籽的麦子，一急，就用捆麦子的草绳抽我，我还是不起来。就坐在地埂上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一阵，红肿着眼睛又割起麦子。那些年，我饱尝了生活的辛酸，人情的冷暖，人生的苦难。也许，是独特的人生经历磨砺了我的意志和毅力，激发了我挑战厄运火焰。

　　几年里，村里一些坚持上学的同龄人陆续考进了中专或大学，看完别人笑脸回到自己的小屋，我胸腔装满了铅。我羡慕的读书生活被繁重的农活代替了!几天后，绝望中的我听了本镇有个姓王的人自学成才的事迹，脑海中便萌发了发奋自学的念头。此后，我白天在地里劳作，晚上在油灯下苦读。一次，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蒙胧中感觉头皮灼疼，醒来才发现新买的帽子被油灯烧了个窟窿，头发也有一处被烧掉。

　　几年后，父亲病情有所好转，可以下地干活了。我也自修完了初中、卫星电视中师教材当上了民办教师。不久考入张掖师范，意味着我毕业后就成为“公办教师”，自己的人生历程有了本质的改变。

　　拿到入学通知书的那天，许多人提着鞭炮赶来祝贺，我家最艰难的时候绝交的几个亲朋也来了。父母满脸喜悦地招呼着来客。我分明感觉父母苍老了许多，心头堵堵的，一种难以言表的滋味。那天夜里，我正熟睡，父亲突然来到我的小屋，拉亮电灯，兴奋地冲我忘神地呢喃：“娃子，这下好了，这下出息了，以后就成公派人了……以后要好好工作……”借着灯光，我再次读懂了父亲饱经磨难、情注儿女、诚实出世的厚重的脸。

　　时光似水，岁月如歌。如今，父亲已经过世5年，母亲也每天用药维持生命，父母伴着他们的年代逐渐远去。我的青春也在逆境的跋涉中走远。回首往事，我越来越觉得，过去的岁月多么像块磨刀石，我们的人生放在岁月上不断打磨，才显出明丽的光泽，而苦难的程度决定岁月的硬度，每个人的不同程度的磨砺，呈现出不同亮度的光华！

　　我渴望告别那段艰苦的岁月，但那段岁月真正离我而去的时候，心底却又为何涌起无限的眷恋？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09-2-6 10:2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