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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的声音

2020-10-04叙事散文家在青衣

花落的声音我是在院子里捡那些落到地上的红色枫树叶的时候认识青儿的,那年我四岁,刚随转业安置到地方的父亲到新单位。青儿的母亲和我父亲是同事,所以大人们下乡的时候,我和青儿就成了最好的伙伴。青儿白净的瓜子脸上有着一双水汪汪会说话的眼睛,睫毛长
花落的声音

我是在院子里捡那些落到地上的红色枫树叶的时候认识青儿的,那年我四岁,刚随转业安置到地方的父亲到新单位。

青儿的母亲和我父亲是同事,所以大人们下乡的时候,我和青儿就成了最好的伙伴。青儿白净的瓜子脸上有着一双水汪汪会说话的眼睛,睫毛长长的、弯弯的,扎一个马尾,走路的时候头发总是有节奏的左右晃动,整天总是笑眯眯的,所以我们一帮小孩都很喜欢她。

没有幼儿园的童年,我们总像乡下散放的小鸡一样自由自在,东游西逛。大多时候我们会摘来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来玩过家家的游戏,用碎瓦片当了碗和盘子,竹签当筷,有人烧火,有人做饭,由假扮的妈妈喊大家吃饭,大家会假装津津有味的吃饭,拍拍肚皮说饱了。然后我们开始玩结婚的游戏,闹闹哄哄娶了新娘就一男一女两个小屁孩一对对的分开住在胭脂花和指甲花的花丛下面了。

青儿比我大两岁,是个灵巧的丫头,胆子大,主意又多,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她装妈妈,而我好像永远都是装厨师,给他们炒菜、做饭。他们吃完饭后我就和青儿一起住进了指甲花的花丛里,下面铺了芭蕉叶和松枝。天晴的时候,太阳透过花丛照下来,暖暖的,我们不说话,听那些指甲花种子裂开的声音。

青儿说她能听到花开的声音。我想我是太愚笨了,反正我没听到过。

我们每天乐此不疲的重复着过家家或者捉迷藏的游戏,过了一天又一天。青儿到了上学的年纪就上学去了,白天的时间我们就大都闲下来,过家家的锅碗瓢盆也在几场大雨后也没了踪影。

我偶尔也会偷偷的跑到学校去找青儿,从那个四面透风的教室的某一个缝里看青儿上课的样子。她知道我在那里,因为她下课的时候小声的在我耳边说上课的时候我在那里不能出声,不然老师会生气的。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下午,阳光懒懒的照进教室,柳絮如青儿的长发一般轻扬,青儿在我耳边说话的时候,耳朵痒痒的。

转眼我也上学了,每天可以和青儿一起上学、放学、然后在一张桌上做作业。青儿疯起来的时候总喜欢用双手把我的头发搓的乱七八糟,然后又用她的梳子慢慢给我梳好,梳成她所喜欢的样式。

那时电影院就在我们住的院子边上,每到赶场天的下午那些红红的透明的唱片转起来的时候就有了“啊、牡丹”和“九九那个艳阳天”,那是八十年代的声音,尽管现在听来有些焦黄。

看电影的人很多,不看电影实在没有什么事可干。我们当然没有钱买票,青儿会紧紧拉住我的手趁着人多的时候猫着腰混进去,然后我们就坐在最前面的空地上仰着头看银幕,一场看下来,总是腰酸背疼的。我们就这样看完了《小兵张嘎》和《柳堡的故事》……

我上初一后,渐渐发现青儿不再和我一起疯,不再搓我头发不再给我梳头,尽管还扎着马尾,但她不再蹦蹦跳跳的走路。有时候我们为了抢一本课外书或者大人给的水果无意间碰到她刚刚发育起来的胸时,她总会脸红半天。青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我们不可能再去玩过家家的游戏,尽管当年玩过家家时我说长大了就让青儿做我的新娘。

我们就在大人不经意的眼神里长大了。繁重的作业和没完没了的考试包围了我们,青儿要毕业了,要好好学习考个好点的学校将来有饭碗,老师说就是“脱农皮”——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不能影响青儿的前程,尽管我不明白我们在一起能影响什么。所以我们就不在一起做作业,不在一起上学、放学。

一件意外的事情还是打乱了的青儿的平静。

那年青儿在县城工作的父亲因为工作和情感的问题变得精神失常,被单位送了回来静养。他不跟任何人说话,每天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穿着那件估计于他有重要意义的军大衣走正步,连转弯都是标准的军姿,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军人走正步是迈两腿,而他是永远迈右腿站稳后收左腿。

后来大人说是青儿那从小定了娃娃亲的母亲察觉了异样,到单位大吵大闹了一通。而青儿的父亲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被不爱的妻子撕破了脸,相爱的人又被单位远调了他乡,所以……

家里的闹剧严重的影响了青儿,使得青儿忧郁起来,也很少来看我,来,也是不说话,一声声叹气,然后眼眶开始红起来。我除了苍白无力的劝说和递手帕之外,实在也帮不上太多。

考试结果当然可想而知。青儿没上线,只能选择补习一年再考。

初中的补习班应该是我们那个年代特有的产物吧,因为初中毕业可以考中师、中专,考上了不出意外就表示你有了工作,你就是国家的人,就可以去拿着粮本买一角三分八一斤的大米。青儿就这样读了初三的补习班。

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在学校的操场上碰到也只是淡淡的一笑,笑得让人心酸、让人心疼。

人生总也些许意外,总有许多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在你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些诸多的不确定性才让人生变得丰富和难以琢磨。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我准备预习第二天要学的《荆轲刺秦王》。雨和风实在太大了,后来就就停了电,我便早早睡了。大约十二点钟的时候,几声惊慌失措的嘶哑喊叫声把我吵醒。起先还迷迷糊糊的,后来听到院子里的大人都陆续起来了,从他们语速很快的交谈中得知——青儿跳桥自杀了!

我想我是在梦里吧,怎么可能?!我使劲掐掐自己,我还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青儿自杀,不会的,青儿才十七岁,青儿一向聪明的,青儿一向都是积极面对困难的,青儿一向……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我的头很疼,身上一会冷一会热的,我不确定自己听到什么,我不确定!

天亮的时候母亲见我迟迟未起床,来喊我时才发现我已经发了高烧不省人事,母亲喊了医生到家里来,打针输液、输液打针,整整三天我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没有在青儿走的时候看到最后一眼。

整整的一个星期后我终于出了门。青儿的家没有一点变化,没有遗像没有香烛。因为青儿是夭折的,家里有长辈,所以找人钉了口薄木棺材就草草下葬了。

青儿的父亲依然走着他的正步,只有青儿的爷爷奶奶和母亲痛不欲生。我的痛,是不能言语的。

后来知道了事情的缘由——青儿因受家庭的影响成绩下滑,她的班主任对她多了几分关心,时常会找她开导开导。那时的乡下,相邻男人和女人走的近一些都会被人说闲话,更何况是青春年少的女学生和才华横溢的未婚男老师走到一起。这闲话别人说倒也罢了,偏偏说这话的是青儿那学究的大伯。

青儿受不了这份委屈,她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又或许她是为了逃避这俗世的纷扰和家中的混乱。我一次次听到她年轻的头颅碰撞在二十米之下岩石上的声音,那个红色的印迹永远的刻在了我心头。

青儿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忘记了我过家家时和长大后在心里许下的诺言。青儿于我什么都没有留下,那怕是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张照片,没有。仿佛当初捡枫叶的时候她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了;仿佛世间从来就没有这个叫青儿的女孩来过。

十多年过去了,我别了故乡,别了青儿。

一直想何时回去的时候去青儿坟头撒些指甲花的种子,让青儿再听听花落的声音……

我相信青儿能听到,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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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家在青衣 于 2009-1-19 08: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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