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年糕

母亲的年糕
●杨志广

今天是大年三十。临近下午的时候，给关内的老家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耳边传来弟弟粗大的嗓门：“哥哥，你是找咱吗吧？”弟弟知道我每次的电话必是打给母亲的，因此没等我答话，便将电话递给母亲。“妈！”知道母亲耳背，我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您干嘛呢？”“哦，是亮子呀，”母亲熟悉的话音传过来，“我在给你爹他们蒸年糕呢……”。

“年糕！”我不禁脱口而出。很快，一锅母亲亲手蒸的又甜又黏的年糕仿佛就摆在眼前了。我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自从20世纪80年代初离开老家，至今已近30年光景，其间，我没有吃过一口东北的年糕，虽然在人们眼里东北年糕和黏豆包同样味道甘美。从小吃惯了出自母亲巧手的年糕，其他的年糕再也无法勾起我的食欲了。

我的老家是个坐落在华北平原上的回民村，而回回民族是不过年的，我们真正的节日是每年一度的开斋节。春节的时候，我们不放鞭炮，不贴对联，不拜年，只是餐桌上多了些好吃的佳肴。除夕之夜，临近的汉民村鞭炮声震耳欲聋，我们村里却是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顽皮的孩子在零星地放着小鞭。而每到这时，就是母亲展示她精湛厨艺的当儿。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一边蹲在灶旁烧火，一边看着母亲蒸年糕的样子：她不是先把和好的江米面揉成团放到笼屉上，而是将煮好的甜甜的红枣和江米面一起和好，然后再揉成带尖儿的形状好看的年糕，铺上搌布上屉。母亲说，这样的年糕吃起来，什么时候都能吃到枣子，好吃。灶塘里红红的火光，映照着母亲热汗涔涔的脸。大约一顿饭工夫，年糕蒸好起锅，只见锅里红白相间的年糕泛着诱人的光泽，煞是喜人。母亲把年糕切成片儿，用盘子端到餐桌上，然后在上面撒上白糖或红塘。我和姐弟迫不及待地下筷，吃进嘴里，香甜满口。母亲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每每露出惬意的笑容。由于我肠胃不好，又因着每次都吃得很多，而且饭后喜欢喝凉水，所以经常跑肚腹泻，拉得一塌糊涂，很是狼狈。为这，母亲总是骂我没出息。

小的时候盼过年，更盼在外当工人的父亲过年回家。我和姐弟心里清楚，与其说是盼父亲回家，倒不如说盼早日吃到母亲蒸的年糕。那时候日子清苦，母亲平时省吃俭用，总是攒些好的吃食留到父亲春节回家的时候。我们姐弟三人中，我是唯一识文断字的。每年没进腊月，我便不停地给父亲写信，说我们都想您了，日思夜想的您快回家吧。母亲听我念了给父亲的信后笑道：“你这哪是想你爹，是想年糕吧？”姐弟也在旁边坏笑，弄得我好不自在。
就这样，我一年年吃着母亲的年糕，一年年在母亲的热爱中长大。

终于，我长出了喉结，长出了胡须，也长出了“翅膀”。28年前，我离开母亲的羽翼，飞到了遥远的塞北。其间，虽然也多次回家看望，但大都不是在春节的时候，所以很少吃到母亲蒸的年糕。

唉，我竟然无法随时吃到母亲甜甜的年糕了！

2008年11月，我借去北京出差的机会回了趟老家。回家的第二天我便对母亲说：“妈，我想吃您蒸的年糕了。”母亲听后一喜，立时忙碌开了：煮红枣、磨黏面、买白糖……中午，热气腾腾、诱人可口的年糕就上桌了。我边贪婪地大口吞咽边对母亲说：“妈，要是想吃您蒸的年糕就能吃到该多好啊！”母亲笑答：“那你就回家来吧。”“可我那边有工作的，再说您儿媳和孙女也在那儿”，我对母亲说：“要不您和爹去我那儿，我们给你们养老。”母亲直摇头：“那可不行，住不惯你们城里的楼房，谁也不认识。家里大院儿大屋子多豁亮，住着随便……”离开老家的时候，母亲给我装了一小袋年糕要我带上，嘱我回到家里吃。望着母亲依依不舍的神情，我泪已潸然……

此时，夜幕低垂，窗外的幢幢高楼内已是红灯高挂，鞭炮声渐次响起。我想此时故乡的老屋里，一定飘逸着除夕的喜气和年糕的香气吧。母亲会一边切着刚出裹的年糕，一边念叨着我的名字。

走上阳台，拉开朝南的窗子，忽觉一阵熏风拂面，是母亲温热的手么？ 妈！今夜，我真想让除夕夜的风儿带我飞回故乡，吃您亲手蒸的香甜柔滑、热气腾腾的年糕。


2009年1月25日除夕夜临屏



[ 本帖最后由 杨志广 于 2009-1-26 09:4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