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端正的人（外二篇）

　　著名学者朱学勤曾说过这样一段话："真正的知识分子往往是悲剧命运的承担者，他们要提前预言一个时代的真理，就必须承担时代落差造成的悲剧命运"。作为"五四"精神培育下走上人生道路的知识分子贾植芳先生，由于他天生傲骨，一生经历坎坷，曾经四进监狱，加上改造时间，前后达25年之久。他传奇的一生本身就是一个谜，更何况与他结缘的那些人和事，又都具有典型性，标志性，因此更能激起我们探究的兴趣来。 　　在阅读了他写的传记后，我才对他有了大概的了解，进而佩服并景仰。作为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的知识分子，他的人生理想和价值追求，不因历史的振荡，政治荣辱所左右。他既继承了传统儒家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历史使命感，同时也坚持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和思想自由。他虽然时常身被奴役，但精神上却是清醒和独立的，在心理上并没有被奴役。他始终牢记鲁迅先生的提示："可悲的是，不是身在奴者，而是心的奴者"。他既没有在政治迫害中屈打成招，变得趋炎附势，也没有因一次次磨难而失掉自我。他还是他，苦难反而深化了他对中国历史和现实的认识与思考，净化了他的灵魂。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是认真地坦诚的。他用一生告诉世人的是，什么才是知识分子的良知和正义。 　　与他悲苦的命运相比，我更欣赏他那闪现着人间温情性的文字。他的妻子任敏先生跟他颠沛流离了大半生。这中间，还包括5年独自流放青海，11年音讯隔绝，12年南北分居和大大小小的牢狱之灾。可谁知道，他们的结合竟是那样罗曼蒂克。在当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时代，任敏先生因常在《七月》上读到贾植芳先生的文章，倾慕他的才华。相识之后，这位商贾人家的女儿，就毅然独自跑到黄河边上的民房与他住在了一起。而且，他们一辈子连一纸婚书有没有。为此，还闹出笑话。上世纪80年代末，夫妇俩都是70开外的老公婆了，一次同到中山大学开会，招待所的服务员提出要看结婚证明，否则就不能开同一个房间，后来还是中山大学的吴宏聪教授"打圆场"说："你们对老先生这么不礼貌"。啼笑皆非之余，贾植芳才突然想到，他和任敏先生之间，确实没有任何义务和法律的约束力，婚姻关系松散到都无法出具一纸证明。 　　贾植芳先生对友情的忠贞同样让人钦佩不已。他与胡风先生是在日本通过书信结交的。回国后，贾植芳先生辗转各地，始终未跟其见上一面，但书信从未断过。1947年，他因在重庆期间，写过一系列短篇小说和杂文，矛头大多指向国民党政府，而被国民党政府关押。在狱中有特务以"提供胡风地址"为释放条件引诱他屈服，但他坚持说根本不认识胡风。在"该"认识胡风的时候，他说不认识，而到了1955年，在全国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时候，"不该"认识胡风的时候，他又偏偏死不改口，一口咬定自己跟胡风是朋友，还吟诗说是"沧溟何辽阔，龙性岂易驯？"见证了一代学人宽广的胸襟，不因时事荣辱而改变对友情珍视。 　　贾植芳先生对自己的一生作出这样的总结："在上帝给我铺设的坑坑洼洼的生活道路上，我总算活得还像一个人。生命的历程，对我说来，也就是我努力塑造自己的生活性格和做人品格的过程。我生平最大的收获，就是把"人"这个字写得还比较端正。"人生九十二年，经历"八十一难"，贾植芳先生的确做到了将"人"字写得大气而端正，直到最后一息，去得平静无憾。他用一生的坚守，践行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聆听时光之美 　　人就是这样奇怪：面对眼前的风景往往视而不见，偏偏到远处去寻觅，以为风景只在远方。殊不知，你自己就是一道风景，你的喜怒哀乐映衬的生活也是一道风景，搀杂个人情感的山山水水更是一道风景。风景与自然景观有关，但更与个人心情紧密相连。有的风景，让你赏心悦目；有的风景，让您心灵安宁，陷入沉思；有的风景，能疗救伤痛；有的风景，就像一位智者，开启你的心智。 　　被我忽略的身边的不见经传的小山，就是这样的一道风景。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翠竹谷"，是一个人造的景观。谷东是一个现代化的新城，高楼林立；谷西是连绵群山，莽莽苍苍。工作在这里已经2年了，每天乘班车来回，却一次也未登临，不免让人遗憾。就在前两天中午吃饭的空隙，我一个人来到翠竹谷，去把忙碌的俗事暂时交付自然，寻觅一片心灵的安宁。 　　进入谷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仿古建筑，也不是失去夏日青翠光泽的翠竹，奇石，奇花异草，而是那狭窄的羊肠小道，以及凝滞的时光之美。站在山顶，远处的村庄，村庄的炊烟，近处飘荡的羊群，不归整的山地，阴森森的树林，长眠地下亡灵的栖息地，万花筒似得在你眼前闪过。时光仿佛在这里凝滞，过往的日子仿佛散发着幽深的蓝光，在山涧跳跃。时间在这里形成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一边是紧张忙碌，为生计奔波的劳乏；一边是静穆的乡村，缓慢流动的时间之河，淳朴地像梭罗瓦尔登湖上的时光。一切语言，一切赞美都是多余的，不妨静下心来倾听，倾听松涛阵阵，倾听山羊鸣唱，倾听农具击打山石的脆响…… 　　在紧张疲惫的职场生活中，让心灵能有片刻的放松，其实就这样简单。把复杂归于简单，把繁复归于平淡，把喧嚣归于沉寂，一切从心开始，从眼前的风景开始。 　　　　　　　　　　　　　　　　　　　妻舅进城来 　　妻子的舅舅今年70多岁了，耳朵聋，眼也有点花，但腿脚还算灵活，爬起楼来不在话下。他一个人，一辈子生活在微山湖上，几乎没出过家门。最近他非常想念亲人，趁着腿脚还能走动，他想四处转转，了却此生的心愿。 　　在岳父家刚呆了两天，就到了元旦。趁着放假，妻子就打电话邀请他到我们这里来再过上两天。本来，岳母嫌他来不方便，就没同意。妻子却坚持让他来，想想他今后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趁着他现在腿脚还灵活，带他开开眼，帮他了却这桩心愿。岳母拗不过我们，只好答应了。 　　在村里，他是领补助金的，一月也就百把元。临来的时候，他觉得空手过来过意不去，就买了鱼，打了一桶油。这倒让我们感慨不已。进了城，他一路走走看看，十分开心。吃饭的时候，由于岳母事先交代不让他多喝酒，妻子就控制他饮酒的量，一次倒一小杯，大概三四两的样子，再多就不倒了。我觉得他来一次不容易，不想扫他的兴，但妻子坚决不同意，怕他喝多想起自己的凄苦生活，容易激动掉泪发酒疯，我听了也只好让步。他牙口不好，我就到市场买了好咬易消化的东西回来，做给他吃。 　　外面天太冷，我就没怎么带他出去。在暖气的屋子里，打开电视放大声音让他看听。到中午阳光好，气温高的时候，我和妻子就带他乘环城车到处转转，逛逛超市商场，溜溜街，看看风景。来到医疗器械店，我帮他买了一个助听器，带上它，我再也不要大声向他喊话了，省却不少麻烦。妻子在商场里给他又买了身新衣服，先洗过晾干，然后再让他脱下旧衣服，换上新的。将换下的衣服拿到洗衣机里去洗，从洗衣机里流出的水，乌黑乌黑，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洗了。原来他有一只手不好使唤，平时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劳动，再加上一个人，生活自然不那么认真。要不是这次帮着他洗，到过年的时候他也不一定能洗一次。想想他孤苦伶仃，无人问津的生活，让人掉泪。他说在我们这里有吃，有住，还有人惦记，多好啊，说着直抹眼泪，弄得我感伤良久。 　　在我这里，他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那就是入厕问题。他不习惯家里的马桶，不习惯在洗手间大小便。我只好带他到菜市场附近的一个公厕。刚踏进门，谁知问题又来了，他有洁癖，看到脏兮兮的厕所，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这可让我为了难。一问他，在家怎么上厕所，他说都是在野地里，或者小船上。小便还好，在家可以将就，大便该上哪去？这下可让我犯了难，到哪里给他找这样的场所。本想带他再四处找找，他说什么也不去了，就这样憋着。在家里，他不敢多喝水，恐怕进厕所频繁。第二天晚上，他实在撑不住，我就带他下楼，走了老远的路，终于找到一片树林，我替他放风，才解决这一难题。带的卫生纸，他却用不习惯，还好我手里正好拿着报纸，竟然派上了用场。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想起自己刚进城那阵子，生活也不习惯，连煤气，高压锅，微波炉都不会用，上电梯找不到开关。真难想像若干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由感慨万千。 　　三天假期转眼就过去，我和妻子都要上班，家里没人，让他一个人外出溜达，担心他走远，迷路又不安全。他提出要走，我们只好答应，乘车将他送回家，并给他200元生活费。他走前问我清明节是什么时候，我起初不明白他的用意，就查挂历告诉了他。后来才听妻子说，他来我们这里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趁岳母清明节回家上坟的时候，给我们准备些微山湖鸭蛋，让岳母捎给我们。 　　多么善良淳朴的一位孤寡老人，我和妻子商量好，以后有空我们会再去看他，祝他老人家健康平安。 　　 [ 本帖最后由 江南行 于 2009-1-18 21: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