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之美

文/堂珂

　　一开始并不喜欢孤独。
　　一直以为人生应该是华丽的，五彩缤纷的。有绿油油的叶子，碧碧的，肥肥的，掐一把，浓汁滴嗒，清脆悦耳；有艳丽的花朵，红的，黄的，紫的，一股脑儿堆陈在你的瞳孔里，五彩缤纷；有火一样的太阳，雪一样的月亮，将人生渲染得绚丽多彩。经年以后才发现，再好的风景也有老去的那一天。那些凛冽的风，冰冷的霜，迷蒙的雾，常常不经意间挤过来，飘下来，粘上来，倏忽间，碧绿的叶子就黄了，艳丽的花朵就凋零了，太阳被乌云遮盖着，月亮被雾气掩埋了。
　　孤独的种子发芽了。像一株细嫩的豆芽，怯生生的伸长脖子，冷冷地打量着这个变幻莫测的纷纭世界。
　　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是不是适合。当藏在毛孔里的瑕疵蛇一样爬出来，当她闪着冷光的牙齿撕扯着人性的私欲，伤害产生了，孤独茁壮成长。当满心的期盼开成一片绝望的花海，当满腔的热情被当成呲牙咧嘴的怪兽，当你落了井竟然还有人把石块砸下，愤恨产生了，孤独长成了参天大树。眼瞅着满树的枯叶簌簌落下，心儿也呼啦啦的往下坠，好像坠进了十八层地狱，永不见天日。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恐惧在放大的瞳孔里跳动，疑惑在恐慌的心口上抖动。我们都害怕，怕再重蹈覆辙，怕那温柔而残忍的一刀，再次扎向尚还泛着血泡的伤口。
　　而如今，我们一小步一小步的靠近，一点一点的打探，一丝一丝的试探。还有一点点的诱惑，一点点的暧昧。就像是一场哑剧，无人知晓其中的秘密，包括那一丝丝的甜蜜，一缕缕的痛苦；就像在月球里行走，试试探探，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人和情就会一起飘去，迷失在茫茫的宇宙深处，永远不再回来。
　　昔日的温情又能长久几时，爱情的誓言又能坚挺到何时，“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过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所有情感的付出，所有跋涉的艰辛，所有美好的渴望，换来的，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悲情。人生本就是虚幻一场？情感本就是玩弄游戏的筹码？这个纷扰的世界呀，谁能看得清，分得明。谁能潇洒的进，潇洒的出，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悲？
　　还是品尝孤独吧。孤独是最最真心的朋友，她永不变心，她知心知肺，知冷知热，不会因我的冷落而俶尔远去，不会因你的热情而退避三舍。
　　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远离父母去万里之外的深圳的情景。当中秋伴着月饼的醇香飘然而至，当皓月升上高远幽蓝的夜空，当鞭炮簇拥着美丽的烟花恣意灿烂，我眼前晃动着的，是父母满是皱纹的面孔，忧郁的眼神。没有知心的朋友在身边，没有可靠的同学在眼前，没有温柔的红颜知己相陪相伴，有的只是横流的物欲，薄如纸的人情，还有，赤裸裸的肉欲。一个人独自漂泊，前边是大海茫茫，后边是茫茫大海。一个人独自飘零，如蓬头垢面的蓬草，被风挟持着，翻滚着，迷茫着，渴望着，踟蹰着，行走着，悲伤着。
　　借着一根细细的电线，我与母亲开始了咫尺天涯的对白。母亲苍老哽咽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却如寒冬里的一堆炭火，红红的，旺旺的，在我的奇经八脉里燃烧着，跳动着，温暖着。
那晚，我流泪了。滚烫的泪水畅快的流着，我感到了亲情的温度。
　　而那次北漂给我带来的，除了孤独还是孤独——无言的孤独，浓稠的孤独，难捱的孤独，一如北京灰蒙蒙的天气。白天，我就像上紧弦的发条紧张地运转，陀螺一样地旋转。办公室，地铁，公交车，大门口，电梯，摩天大楼，永远没有尽头的纵横交错的弯弯曲曲的路------而深夜，我松弛疲惫的身体和心灵装满了沉甸甸的孤独。顺着古老的破败的大运河河堤，我踽踽地徘徊着，难捱的孤独一如漆黑的夜色漫卷着扑上来，撕咬着，啃噬着。父母的眼，儿子的眼，我那间小小的书房，我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我吱呀作响的座椅，我温暖如阳光的被子，我经常光顾的那条弯弯的小河，那个馒头样包着我初恋秘密的小山包，那个藏在深巷里的书吧，交替明灭着，浮沉着。我来来回回地在这块陌生的冰凉的土地上行走着，丈量着，深思着，恍惚着，幻想着。左搂着孤独，右揽着孤独，前边拥抱着孤独，后背驮着孤独，我被孤独四面八方包围着，攻击着，痛苦着，向往着，前进着，温暖着。
　　忍得了孤独，便拥有了心灵的宁静；拥有了孤独，便掌控了一叶坚韧的扁舟，劈风斩浪，茫茫人生任我游。孤独是一杯苦咖啡，苦涩中透着醇香；孤独是一枚橄榄果，越品越有味道。孤独是深秋一道看似萧瑟凄凉的风景，却蕴藏着成熟和宽广。孤独，让我有了奋斗下去的勇气；是孤独，让我遵守着人生的法则，坚守着做人的根本；是孤独，让我赢得了业绩，一路笑着，唱着，泪水融汇着泪水。
　　灯火阑珊着，寂静敞开了她柔软而宽敞的怀抱。泡一杯香茗，燃几株檀香，清脆的丝竹乐如鸣佩环，心思也在透明的半空中飘忽着，孤独开成了一朵洁白冷艳的花。抛却了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功名利禄，看轻了所谓命运的造化，看淡了人之生死，心灵由此愉悦着，美丽着。只闻风竹里，犹有凤笙音。孤独真的是一种美。成熟的美。超脱的美。单纯的美。忘我的美。达观的美。
　　缘由天定，份在人为，缘来缘去，去留无意。人生本来就是一条流动的河，就让我站成河边的那棵枫树吧，沐朝阳，浴晚霞，揽孤独，任凄风苦雨呼啸，凭寒雪冷霜肆虐。就让我站成漫漫人生长路边一道永远的风景吧，望断天涯，看老岁月。秋风飒飒之时，簌簌而落的，片片飞旋的，是我潇洒的孤独呀。寒风猎猎之时，枝枝呐喊的，刺破青天的，是我刚强的孤独呀。
　　片刻的孤独，可以换得永恒的宁静。
　　学会独自在人群中游走，学会在喧闹中享受孤独，学会穿越感情的缝隙，去寻找灵魂栖息的窝棚。孤独是一剂良药，促人醒悟。孤独是一种蛰伏，是一种力的聚积和动的喷涌。因为耐得了孤独，司马迁成就了《史记》名垂青史。因为忍得了孤独，梭罗写成了闻名于世的《瓦尔登湖》。因为经受住了孤独，马克思创造了《资本论》，创造了人类智慧的辉煌。曹雪芹于孤独中写下了风靡全球的《红楼梦》。梵高在孤独中练就了绝世画艺。笔者乃一凡夫俗子，且过了而立之年，不想借着孤独的利剑成就什么丰功伟业，只想享受孤独带来的心灵的宁静，灵魂的救赎。
　　万水千山总是情，只因孤独在心中。 　　　[copyright][/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09-1-3 09:1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