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无情草自春

流水无情草自春 　　有人说，女人如水，男人如山，水的灵动衬托了山的沉稳；有人说，女人是藤，男人如树，树的伟岸衬托着藤的缠绵；也有人说，女人如酒，男人似烟，酒的诱惑衬托了烟的寂寞。我宁愿希望在滚滚红尘里，女人如水，男人就是水边的一棵草，我欣赏水的柔软与坚硬，我喜欢草的柔韧与坚持。在这个纷繁的世界里，太多的伟岸的树让人无法企及，太多朴素的草却依旧感动着我。 　　　　　　　　　　　　　　　　　一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时正是文字倍受青睐的时代，他也正好处在一个以诗歌装点青春的季节。那时岁月正好，他青春正好，他灵动的诗句温暖着这个小城好多女子青春的目光。当然盛产诗歌的季节一定收获着葳蕤的爱情。听说喜欢他的女子络绎不绝，足可以让他的青春不寂寞。那时候有他飞扬的青春坐镇，那文字的精灵就是女子的穿肠的毒，听说好多女子为了他奋不顾身，可是最终都收获了一笔肥沃的爱的记忆和惨烈的青春的疼痛，解毒当然需要搭上许多泪水。他说，人生苦短，一辈子就爱一个人太少了，也太遗憾了。所以那段日子，他的爱情鸟在青春的天空飞得格外欢快。 　　我是陪一个仰慕他的女子去请教他的。他凌乱的房间，清贫的生活，潦草的日子，不羁的个性，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诗人的标本。就在他给我们谈诗歌是爱情的产品，爱情是诗人的灵魂的时候，又去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平淡，平淡的引不起他周围任何一个女子的注意，当然更谈不上妒忌了。女子没有说话，就给他泡了一大碗方便面，看着他吃完之后收拾碗筷就走了，也许女子知道诗歌是无法填饱肚子的。 　　当时我的心里有点温暖。后来，他就娶了平平常常的她，他让爱她的那些女子不但伤透了心，更重要的是伤残了自尊。 　　对他的婚姻大家在惊奇之余又有几分空洞的安慰，好多人说，也许是阅尽人间春色才感觉到最平常的风景最温暖。婚后的日子他也步入了正常人的轨道。平常的女人也许更适合做母亲，女人包揽了所有的家务，生下了一个很可爱的儿子，女人质朴的微笑里都是对生活的一种满足。 　　后来，写诗的激情过去了，他开始了他的事业。有才情做底子，有文化做底蕴，他的事业蒸蒸日上，仕途上一马平川。而她依旧平常着她的平常。关于他的花边新闻不小心也会传到她的耳朵，她总是一笑了之。她心里知道，他是蓝鲸，自己就是一个水池。可是只要他心里有家就够了，再说了，哪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没有几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即使他不主动出击，女人的眼神也不会放过他。她更清楚，他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让女人感觉到他就是那个灯火阑珊处的男人。他的情商和智商足可以让他追逐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他的财力和才力足可以让女人喜欢她。再说了，在爱情那条路上，他轻车熟路了。只要不危及家庭，她难得糊涂。 　　就这样，日子一半是水，波澜不惊，沉默冷静；一半是火焰，风风火火，对酒当歌。她的青春一天天走远了，而他的魅力却一天天彰显了。孩子上初中了，他忽然提出了离婚，她震惊了，说：“我做错了什么？”他说：“你今生最大的错就是没有任何错，是我的错，我不爱你了，没有爱情的婚姻不道德，这样对你不公平。”一夜之间，女人几乎流完了一生的眼泪，也没有留住他远去的脚步。他说，除了自己不能留给女人，女人想要什么都可以。朋友的劝说，亲人的责骂，都毫无意义。他说，人生苦短，他不想为难自己，他也要为自己活，为爱而活，这世上没有比爱与被爱更重要的事了。 　　他离婚之后，曾经喜欢过他，梦想嫁给他的那些女人们有几分愤怒又有几分庆幸。 　　前段时候，我在一个咖啡屋里碰到他了。他依旧洒脱，依旧儒雅，他和一个很年轻很优雅的女子喝着咖啡，爱情肆无忌惮在他的脸上蔓延，折射在对面女子的脸上的是温软而幸福的光芒。 　　那一刻，我就忽然想起了那个给他泡方便面的女子，如今被爱情抛弃，被婚姻隔离，此刻她是否也在追忆那些似水流年。 　　看着他，我忽然想起了沙漠里有一种树，是一种会行走的树。也许这世上一个男人就是一棵树，有一种男人就是一种会行走的树，岁月如流，爱情如春，属于他们的春天来了，他会一如反顾去寻找他的春天，他会舍弃脚下那片深情的滋养过他的土地。 　　　　　　　　　　　　　　　　　二 　　他是一名很普通的乡镇干部，很早就没有了父亲，所以为了照顾母亲，他毕业的时候就要求到家乡的那个镇上工作。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他拮据的生活，特殊的家境，几乎不敢有任何附加条件。 　　后来，别人给他介绍了她——很普通的乡下女子。她温柔、贤惠、勤劳、能干，唯独就是没有文化。她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你的妈妈。”就冲这句话，他娶了她。 　　婚后的日子很平常，她在乡政府的旁边开了一个小饭馆，早餐卖臊子面，午餐和晚餐卖酸汤水饺。她的臊子面做得很好，面很精到，里面还泛着淡淡的绿，叫菠菜面。汤里面有豆腐、葱花、西红柿、辣椒，色彩缤纷，味道鲜美，每天早晨吃饭的人都络绎不绝。小店收拾的干干净净，她也一脸的柔和，尤其是一年四季她的泡菜几乎就是一种品牌，各种辣椒、白菜、洋姜、花生豆等都被她折腾出各种滋味，所以好多顾客就冲那一碟小菜去的。婆婆媳妇相处的很融洽，他的心里更是一种踏实和满足。 　　就这样岁月如流，孩子三岁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浑身无力，并且还时常尿痛，他独自到医院一检查，是尿路结石，还有肾病综合症，那一刻，他傻了，他感觉命运真的对他太残酷了。
接下了的日子，小饭馆没有法子开了，她毅然关了门陪他看病，小饭馆的那点积蓄很快就用完了。他们离县城三十多里，她每天很早起来，安排好孩子和老人之后就骑自行车到医院照顾他。街上的饭他吃不成，她就买了个煤油炉子每天在病房里给他做饭，最困难的时候，她兜里只有两元钱。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他的病还是一天比一天重，背着他，她几乎流干了眼泪，可是在他面前她依然脸上挂着微笑，半年她瘦了二十多斤，有一天他说：“我对不起你，没有让你过上几天好日子，却让你付出了那么多。如果我走了，你就领着孩子改嫁吧，你还这么年轻，如果还念起我们夫妻一场，就过年过节领着孩子看看我的母亲。”说完他就泣不成声了。
她说：“你放心，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病，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们有钱。”说着，她掏出了一个存折，上面有三千元钱。在那个年代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说：“这点钱是我当姑娘在娘家攒下的，我嫁给你的时候，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嫌弃我没有文化，不要我了，我再用做生活费，可是现在，我就觉得没有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你一定要好起来的，我答应要照顾你一辈子的。” 　　后来，他出院了，她各处打听这种病的疗法，只要听说有谁得了这种病，她就亲自上门咨询。他开始使用各种方子，中药、西药、气功等等，后来，他奇迹般的好了，谁都想不到，可是，我知道，也许这就是她的爱创造的奇迹吧。 　　如今，他已经是那个乡镇的领导了，女儿上高中了，表现很出色。他们在城里买了房子，她又为了照顾女儿，在小区里开了个手工面铺子。 　　她的小店干净，整洁，各种不同形状的面在每个格子里等着人们的挑选。她依旧是一脸的谦和，尤其是面粉散落在她的身上，她看上去格外柔和。他每天下班之后，很少去应酬，就在铺子里给她帮忙，两个人很少说话，可是却很默契。 　　前几天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从家里提着饭盒给爱人送饭，我说：“好模范的丈夫啊，给老婆做了什么好吃的？”他笑笑说：“她就喜欢吃我炒的青椒炒肉丝和麻婆豆腐。”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我知道那个饭盒里装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有的呵护与疼爱，我说：“她的生意很好啊。”他说：“明年女儿就上大学了，她非说给女儿攒学费，其实学费根本不用她攒，下一年，说什么都不让她再干了，这些年她太辛苦了，我要让她好好清闲，这辈子我欠她的太多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泛着一种暖暖的情愫，也许相濡以沫走过的每一个日子都平淡如风，可是，只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都氤氲着爱的气息。 　　也许这样的男人就像是一棵草，懂得感恩阳光雨露，更懂得驻守脚下的那片土地，他知道因为水的流淌才葱笼了脚下的土地。 　　　　　　　　　　　　　　　　三 　　师范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最偏远的一所小学，每到周末，从学校到家就一趟公交车，有时拥挤的时候几乎就上不去。 　　那时，她是售票员。 　　时间长了，他一上车，她就给她把自己座位让出来，他很不好意思。后来两人也熟悉了，知道她父亲就是公交公司的经理，那时候的售票员地位绝不亚于一个小学教师。 　　后来，他感觉这样总欠了她什么。有一天，他就想到了他的同事还没有对象，给她介绍个对象就算是回报吧。她听完说：“谢谢你，如果是你，我就答应。”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自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可是母亲去世的早，这些年父亲为了供他们兄妹读书，家里几乎就是一贫如洗。她居然能看上他，想了一夜，给家里人说了。父亲就说：“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挑选呢？只要有人愿意嫁你，就是你天大的福气，再说了，她父亲还是经理呢，你还不赶快答应她。” 　　结婚了，他才发现她脾气暴躁，霸道，世俗，尤其对他家的人很苛刻，嫌他家穷。各种琐碎的小事，具体的矛盾，都让他感觉本来就平淡的生活索然无味，他想不通，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不可理喻呢？ 　　后来，他就不愿回家，周末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三年之后，他考到一所大学去进修了。分开的日子没有多少思念，可是在一起的生活就有好多矛盾。 　　就在争争吵吵中，十年的光阴就过去了，她已经下岗了，有更多的时间唠叨他了。他也由一个普通的老师成了一所学校的校长了，没有了爱似乎也没有多少恨，吵闹少了，沉默多了，也许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后来，大学同学聚会，他去了，坐在前面的她也去了。那一天，她喝多了，告诉他，她爱他，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嫁，她知道他的婚姻不是很幸福，她一直在等。 　　望着泣不成声的她，他不知道说什么。那两年，因为他是进修老师，总感觉自己已经老成了，而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不谙事故的小姑娘，她活泼，聪明，多少年过去他没有想到她爱着他。 　　她说：“我不想横刀夺爱，那样对她不公平；我也不想当第三者，那样对你不公平；我更不想祈求你能爱我，那样对我自己不公平。我想让我爱的人永远走在阳光地带，我等你，如果你的婚姻结束了，你可以考虑下我。” 　　那晚，他失眠了，回顾了这么多年的婚姻，心里千疮百孔。流年偷换，岁月如流，几乎没有多少温暖的记忆，再看看身边不再年轻的她，已经有了根根白发。 　　天亮的时候，他掐灭了手中的最后一个烟头，一烟灰缸的烟蒂都是他的挣扎与困惑。他给她发了条信息：谢谢你，你让我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个爱着我，我已经足够。请原谅我的怯懦，尽管我的婚姻没有任何温度了，可是放弃这个家庭我做不到。这么多年，她为这个家庭付出了许多，你失去了我，你失去了一分爱情，她失去了我，她就一无所有了。她不年轻了，又没有工作，脾气又不好，今后谁养活她包容她？我已经习惯这样活着了，婚姻如水，冷暖自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了。谢谢你的爱，当我暗淡的时候，想想生命中还有你，我已满足，请原谅我好吗？ 　　按了发送键，他的心里有一种疼痛泛滥，也有一种踏实蔓延。 　　如今，她依旧孤独着她的孤独，守望着她的守望，把对他的思念都变成文字再还给寂寞的爱情，她不打扰他。 　　他依然在他的婚姻里行走，依旧暗淡，依旧争吵。偶而在醉酒的夜里他会给她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潸然泪下，可是，他看不到她哭泣的脸。 　　她知道，她爱上这样男人，也许正是爱上了他的草根品质，他会坚守属于他脚下的土地，他会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吐露芬芳，但他不会在迟来的春天里绽放自己。他知道，每一个草根，都有属于自己的泥土，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让自己的灵魂在风中摇曳成一道风景。 　　也许，在爱情的世界里，女人如花花如梦，男人似草草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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