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

　　　　　　　　　　　　　　　　　薄命
　　那一天，桃花老了。植物们在土地上，赔着自己的容颜老去。它们是薄命的，像有人说女人一样。我想：这个世界，薄命的是否还分人的性别？在一场场的雨水到来里，看着时令转换，走在内心凄惶的路上，有一些人按捺着心中的火焰，有一些人忍着声色犬马，有一些人拿着刀杀向自己的愤怒。他们在自己的一条羊肠小道上独行，没有归期。

　　不期然相遇，是不是一场过错？如果是，那或者也是必然。一个夜晚，看到一张男人的脸，坐在医院急诊室的连椅上。他脸上的泪水奔流。那一刻之后，他突然大声呜咽起来。这个男人再也忍不了内心的悲伤。我猜想，他大约有亲人遇到了不测，也或者是别的原因。但对于我的想法来讲，这似乎不重要，他内心的哀伤确是一定的。 　　我曾坚持以为自己是达观的，看淡人间是非。不哀怜一株花，也不悼念一颗草。如果我的内心有一场战争，意志则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将军，可以平定内心的骚乱，可以战无不胜，让自己安然坐在晓风明月之下，漠然地看淡硝烟息止，天空云来云去。其实，这又怎能。 　　很久了，我想象一个人，像一粒尘埃，看待存在，像一阵风，无法知晓归处，在时间的皱折里，形同落花流水。可是，命里有掠夺的存在时，身体的流水却集聚泛滥，内心的热量储藏了愤怒的激流。它们喧泄，呼喊。像一棵树木，被强行榨取体内的汁液，掏空着内心的能量和营养。我知道不管他是谁，都抑制不了人被挤压被剥夺的本能抗拒。 　　一个人是生命的热体。我发现自己的愤怒，也发觉愤怒可以抽空自己。当内心的甬道竖起一个供自己审视的自我。那一刻，一个人在绵软，在倒塌。像一个芦苇，被抽去骨节，被热力抽取笔直和骨气。它软弱地躺倒在土地上。一个人不再思想，或着说思想的微弱扶不起身体的力度。他的内心，柔软得像被融化和吸走精髓的芦苇。人的薄弱，像一根没有筋骨的面条。生命没有离去，而人的命薄得像一张纸。一个人会突然地感到如此的无助，想找到一个可以躺下来的生命依偎，可以让他没有完结的泪水，缓慢地汩汩地流淌出来。 　　树在左边，人在右边。人的身体靠不着树。需要奔跑，需要说话，需要将自己放在一条生命的道路上，允许它的渴求，允许它活着，允许它生长。那么阳光就要来，雨水就要来。人想做一棵树，而一棵树却不会选择人代替它。人是活体的，忍受也是有限度的。在有别的选择时，人不会像泥土的崩塌，不会如生灵的死亡。延续生命的选择，充满了光怪陆离。在风口浪尖上，选择其实，并不是所谓的选择，而是一种迫降，是投降，是被遏止，是被更改意志。 　　人返身疑问：我如何变成了一个多面体的“坏”人。那么，人的单纯的愿望，善良的品德，在质问：你为何走成了这样？！它们给了一个生命的归处，也给了你一把纯粹的刀光。你要向自己杀戮吗？一场难以避免的人性折磨，让人的命承受了这些负担。那么，谁来宽恕，这些薄命的人，所犯下的无法更改无法不矛盾着的人间错误？

　　“我是个好人，可我犯了这么多错误，谁能能原谅我？”有人这样写下自己的疑问。我们究竟要谁来原谅，而谁又能原谅这个世界在人的身体和灵魂里发生的那些错误。那一天，我说：不能想，一想就是一片荒芜。每个人都会走很久，有了很多日子要担。担着担着，就累得不行了。像草担着风，谷物担着雨水，人担着命。而人的命那么薄，那么脆弱，它像一滴想着干净的水，而却无法干净。而人只能以他的干净容纳那些不得不到来的浑浊和肮脏。 　　一茬茬的草，在大地掀起的风尘里脏了，一个人在尘世的诸多牵扯里脏了。时间在给它们不能老掉的命。时间担着它们，却并问去处和安宁。时间把生命涂抹，又让记忆还原，将现在过去未来，交叉在一个个的焦点上。不管命是否深厚，抑或柔软，不管命担得起担不起。担不起就坍塌，就死掉，担得起就给你给黑暗给你伤痛，给你夜路。给人生的坏，也给人生的悔，给你生，也给你死——哪怕中途没有余地的夭折。 　　长在大地上的生灵，命并不在自己手里。人的命悬在一根阳光的绳索上，像一根丝线，或者裸露，或者隐藏，或者清晰，或者朦胧，或者强劲的生，或者脆弱的死，都任由看不见的一双手。在上帝眼里，人不能无视这一场虚无而真实的命运的暗示与导引……

　　　　　　　　　　　　　　　　　　　　　　　　2009年1月6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09-1-7 14:5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