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个叫雁谷的村落

怀念一个叫雁谷的村落
文/毛地黄99

雁谷是一个地名，是我姥姥家所在的一个村落。这个村背山面水，一年四季，风景如画。小时候，我喜欢上山玩，那里山上的石头和别处的不太一样，随便捡起一块就可以在硬土地上、在墙上写字画画，夏天满山满坡的草木蓊郁，袅袅萋萋，飞禽鸣唱，野兔松鼠，随处可见。流淌在村边的一条河里长满了芦苇，是各种水禽鸟类的天堂，它们在这里飞旋栖息，养儿育女，十分忙碌。到了冬天，到处都飘扬着芦苇花的季节，她们便带着他们已经长大的儿女飞向南方。一山，一水，一村落，这样的一个所在，夏季气候潮湿，万木生长；冬季阳光普照，一片温暖。因为每年这里都可见排成人字形阵的大雁飞来飞去，我想这就是这个村落得以称作“雁谷”的原因了。
在所有的十几个外甥外甥女中，姥姥唯独对我十分偏爱。小的时候，一旦学校放寒暑假，等考试成绩出来，帮母亲干完应该干的事情，我总要到姥姥家住上一段时间，而且常常是一直住到学校开学，整个假期结束。我喜欢姥姥家，原因是很多种的。姥姥特别宠我，对我最好，自不必说；二舅家的表妹，经常跟在我的屁股后面问这问那的，十分温婉可人，也不是主要的，因为那时候我们还都很小，都还没有男女有别的意识。我们都愿意到姥姥家住，尽管姥姥家吃的住的条件都不比我们各自的家好，甚至更差，可是姥姥的慈爱，要远比这些物质上的满足对我们更加有吸引力。
那一年，舅舅舅妈刚刚结婚，屋里的结婚嫁妆摆设都是新置的，我们打闹中，无意间打破墙上的挂镜，正在我们惊恐不安的时候，姥姥佯装恼怒，责骂了我们几句，但不一会就绷不住脸面，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了。很多孩子都住在姥姥家，拥挤在一起吃饭，使筷子有人用左手，有人用右手，夹菜时就经常磕碰，每当这个时候，那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便弥漫在小屋里，很温馨，很惬意。早晨，有人先睡醒，就不断的去捅弄别人，不让别人多睡。都起来后，洗手洗脸也都用一个脸盆，一条毛巾，所用的水也不换，开始还感觉脏，外婆说“脏水不脏脸”，我们也就跟着“脏水不脏脸了”。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好像是不太卫生，但我们并没有因此得过什么病，相反身体越长越结实起来。
后来，我去了南方上大学，每当回到家乡，仍然有去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的习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外婆从箱底拽出散发着股股幽香的新棉被给我用，说我出门在外，爱讲卫生了，别人用过的棉被不习惯了。我十分感动，农村人对穿戴铺盖原本不是很讲究的，我外婆却这般的用心待我，给我享受着有别于他人的待遇，让我意识到她对我有着一种有别他人的期望。又一年夏天，中午的阳光十分烤晒，空气里气温很高，眼睛望出去，好像一切都氤氲在蒸腾的热气中，连鸡儿狗儿都躲在阴凉处，一声也不响的噤默着，四周一片死寂，唯有苍蝇还在四处乱撞，发出嗡嗡的声音。我在午睡，恍惚中感觉有阵阵微风吹拂着，睁开眼一看，是姥姥在一下一下的给我扇着扇子，驱赶走苍蝇。当时，心里一阵暖流电波一样袭遍我的全身。姥姥见我醒了，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姥姥去世时，我不在她的身边。我工作在外地，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后，哥哥和弟弟也先后在城里安了家。有一天，在电话里，弟弟有点不安地压低嗓音，说：“二哥，有一件事儿告诉你，你可不能着急生气。姥姥没了。母亲嘱咐我们不告诉你的。”沉闷良久，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幽幽地问道：“啥时候没的？”“都快两个月了。”弟弟也不无伤感。那一年父亲刚刚去世不久，母亲一个人独守乡间，心情不好影响到身体。我担心她，想接她出来，她不肯，说:“等你父亲过了十周年再说吧！”话语里，十分的难过。我便经常打电话，打给我弟弟，询问她母亲身体情况。直接打给母亲，她是会遮掩的，什么也不说。
我见姥姥的最后一面是带着我的女儿一起去的。事先从母亲嘴里得知，姥姥的身体开始了不太好，带着去了几家医院，医生说年老人都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用太着急，注意休息就是了。姥姥的病是和与舅舅舅妈生气有关，先是姥姥总希望出来和三个女儿住，可是舅舅舅母不愿意。母亲和二姨三姨也不好过多干预，只是劝姥姥放宽心，不要太在意别人的事。以往我给姥姥钱，她总是推三推四的，这一次她当着众人的面很高兴的收下了，带着几分示威的神情，似乎在说：看看，我疼我的外甥没有白疼！饭后，我见到姥姥和母亲在院门外流着泪说着什么，见到我走过来，就停住了。我想是抱怨舅舅舅母对她不好的话。我们走的时候，姥姥拉着我女儿的手，有点依依不舍，那样子让我十分难过。至今犹是。
我姥姥没了，家里人居然也没有告诉我，我当时无比生气。大概是他们考虑我离家比较远，往返一次有很多不便吧？虽说是好心好意，但我还是怨恨他们，同时也怨恨母亲。在姥姥寂寞难过的日子，我没能宽她的心；在姥姥离开这人世最后的时刻，我没有在她的身旁。这怎么不让我怨恨我的家人呢？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赶回去的。据说所有的人都在场，唯独缺少一个她最最疼爱的外甥。二姐说，在最后的一刻，姥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眼睛无神地直直盯着门口看。我听了大恸，姥姥，你是在等我吗？我猜想是的。写到这里，我淤积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随着几声哽咽的喉鸣，肆意流下脸颊。
平时在单位里，经常有婚丧嫁娶的邀请。对于嫁娶我不很上心，能去就去，有事情不去也很坦然，但惟独对人的离世，我是不敢怠慢的。因为我觉得嫁娶是人生的一个盛装舞会，是人生的一次重组，多少带有资源整合，强强联合的味道，是锦上添花，皆大欢喜的场面。而一个人的离世，你会回忆起他（她）的过去与你相关的点点滴滴，是非功过，得失优劣，是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了，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慨一番，心灵得到震撼和洗涤？
姥姥去世后，我就很少去雁谷了，我与雁谷之间的情感维系，也由于姥姥的离世而逐渐淡去，同时淡去的还有我童年的乐趣，剩下的只有悠远而怀念的时光。一转眼，明年是姥姥去世十周年，我想以此文纪念我的姥姥，只是我拙劣的笔不能表达我的真实情感的十万分之一，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姥姥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尽孝于她，每想起这些，我有锥心之痛。我会时常记起她，怀念她，穷极一生记住一个叫雁谷的村落。 [ 本帖最后由 毛地黄99 于 2008-12-18 11:43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