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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母亲的布鞋

2020-10-06抒情散文尘埃一子
作者尘子冬至这天,母亲给又我送来两双布鞋。布鞋底是黑橡胶粘上一层白色的泡沫,使鞋底十分地厚实,黑色弹力灯芯棉绒鞋面,鞋口围上一圈棕黑色的毛绒。大商场的鞋子紧随季节与时装的搭配,层出不穷地变换着新花样,母亲的布鞋早就是过时的老古董,只能在冬天
作者尘子 冬至这天,母亲给又我送来两双布鞋。布鞋底是黑橡胶粘上一层白色的泡沫,使鞋底十分地厚实,黑色弹力灯芯棉绒鞋面,鞋口围上一圈棕黑色的毛绒。 大商场的鞋子紧随季节与时装的搭配,层出不穷地变换着新花样,母亲的布鞋早就是过时的老古董,只能在冬天当作家居鞋使用。寒冷的冬天,从天寒地冻的户外回到家中,换上布鞋,布鞋的舒适与母爱的温暖,哗啦啦地赶跑一切外来的寒气侵蚀,这种幸福的享受只有在闲静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出来。如今这种闲静的时光又何其地少?前些年母亲送来的布鞋堆在鞋柜里足可以开商店了,今年母亲又送鞋上门了,于是,随手把母亲刚拿来的布鞋丢在沙发上,只管给母亲倒茶,洗水果。 母亲嘟着嘴瞪我一眼,宝贝似地从沙发上拿起鞋子,又是拍,又是相,好像我的沙发不是沙发,倒像是一堆沙子,或者是一堆灰尘,任何物体与沙发的接触都会卷起尘烟滚滚,弄脏了鞋子似的,硬是把母亲的一片痴爱弄得手忙脚乱。 我陪笑着说:“走了这么远,先吃水果歇息一会再看。”母亲不理我,继续吹拍着布鞋,全神地检查鞋面确实还是原来的样,才欣慰地把布鞋再次递给我,并督促我马上穿鞋。 我只好把水果放下,擦干水珠,接过母亲的布鞋,把手探进鞋内,试了试鞋子的松紧,娇嗔地说:“棉絮放多拉?这年月家里暖和。”母亲说:“有皮鞋穿是不是嫌弃布鞋啦?” 我无言,闷声坐在沙发上,把脚尖插进鞋里,母亲随即弯下腰,低下满头银发,用布满皱纹的双手帮我把鞋后跟用力拉起来,我抵了抵脚,顺着母亲的力一脚捅进鞋里,鞋子在母亲的帮助下,很合脚地穿在自己的脚上,暖融融的。母亲满意地笑了,围着我打着圈地欣赏,我脚上的黑布鞋一时华贵起来,像戴上了皇冠,此时鞋子倒不是踩在脚下的,而是一件起了价的工艺收藏品,或者一尊法国古典浮雕,用我这修长年轻的躯体当成鞋子的载体,使我想起车展前的美女,房展前的俊男。 母亲七十了,还是以健康的状态呈现:背不砣,腰不弯,走路如风,做事似火,一看就知道母亲在年轻的时候,是个长得高挑清秀的标准女子。 外婆外公在母亲十四岁的那年,双双离开了人世。外婆被病魔折磨得耗尽生命的烛光,临终时,对守在病榻前年幼的母亲说:“床铺下有许多鞋样,是留给你的。”母亲得到上辈人唯一的财产继承便是那一堆黄色土纸剪的鞋样。母亲说等她过逝时,再把这些纸鞋样传给我继承。母亲说这些话时我还很年幼,像是凭白捡了一宝,高兴地一口应承下来。 纸鞋样像家传之宝,帮母亲渡过许多艰难困苦的岁月。我姊妹三人,童年从来没有在商店里买过鞋穿,一年四季穿的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布鞋。母亲在欣赏我脚上的新布鞋时,那份专注与传神完全被一种物质的外在丰美给迷住了,而母亲在弯腰的瞬间,母亲的苍老再次让我怜悯。从母亲斑白的发丝中,映照出母亲攀爬岁月的许多痕迹与母亲的布鞋伴我成长的故事。 我在母亲斑白的发丝上,看见了一双鞋面为枣红色的单扣布鞋,那是母亲三十年前为我过“六一儿童节”准备的。 “六一节”那天早上,母亲为我扎上小辫子,把我抱到床沿上坐好,从衣柜里取出一双新布鞋,鞋面为枣红色花布,鞋底为千层白布底。母亲帮我脱下已经打上三四个补钉的旧鞋,丢进木盆里,高兴地说:“穿新鞋了,六一节快乐!”然后,低着一头乌黑发亮的青发,像刚才这样,为我穿上布鞋,拍了拍鞋面上的灰,嘱咐我在学校穿鞋要小心,有水的地方别去踩,有沙的地方绕道走。 听母亲这么一叮嘱,我掰上脚,看了看那白白的鞋底上密密麻麻纳上的白线,雪花花一样可爱,便不敢下到地上去。在母亲的鼓励下,我小心地从床上跳到地上,一步一步地掂着脚来到学校。在学校门口遇上值日生洒水扫地,怕弄脏鞋子,远远地站在教室的走廊外等待值日生把地扫完。上课铃响了,老师点名,有同学说我在教室外,老师从教室里出来,一眼发现我站在走廊里不动,任老师怎么喊我,我只是摇头,怎么也不移步,急得泪都快出来了,老师一眼看出我穿了一双新布鞋,知道了我的心思,笑着把我抱进教室。 有一双黑色的棉布鞋,因为棉絮放得太厚,哥哥穿不进去,母亲放在大衣柜里收起来,二三年过去,给忘记了。那年初夏,母亲在清理大衣柜时,翻出那双黑棉鞋,母亲高兴地同我讲:“惊喜惊喜,财富与惊喜往往是住在一块的,你信不信?今年冬天正愁着没有旧布背浆搭(纳鞋底用的旧布),不打算给你做新鞋的,这不,又冒出一双新鞋,你啊,有福气。” 说完,就低下那头青丝乌亮的黑发,让我试鞋,我一穿,刚好一脚,等到了冬天,我的脚却长长了,母亲怎么帮我拉鞋绑,都不能穿进去。母亲让我用力地在地上抵脚尖,娘儿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鞋子穿进去,鞋挤压着脚生生地疼,我一步也不能移,只好脱下。可又舍不得这双新鞋子,每天晚上我的工作就是试穿这双鞋子,脱脱穿穿十来天后,布鞋被我的大脚挤松了,却奇迹般地好穿。由于棉絮厚,坐在学校里一点也不冷。穿了一个月,钉鞋掌的师傅来了,母亲马上为我钉上轮胎底,那个冬天是我最温暖的一冬。 三十年如一日,一双双布鞋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是不能走在时尚前沿的,我只能把它们拿到日光下翻晒,它们在阳光下跳跃、欢歌、奔腾,在母亲斑白的发丝中娇艳地向我回眸、招手。年轻的母亲在阳光下把一头的乌丝退成白色,正在苍白地指责我的健忘、我的厌弃、我的回避、我的孝心;母亲那双引以为骄傲的勤劳的双手,已经布满老年斑纹,刻满岁月的痕迹。乌丝与白净的手指在岁月的面前是经不住跌打的,而布鞋一直在母亲的呵护中崭新地轮换着,但是,母亲已经不能左右儿女的思想,不能左右时代的步伐,不能左右商店里的鞋子日新月异、翻着花样地更新,引诱着人们的思想去紧紧追随。 我在想,“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还能不能代表新时代的母爱情结?人们淘汰的东西太多,甚至淘汰对母亲的依赖与亲近。如果母亲是个大富翁,子女还会淘汰对母亲的依赖与亲近吗?如果母亲出生在当今,母亲还会衷情于做布鞋吗?母亲是中国人从贫困到富强的见证人。我想起流行的话题“吃老一族”,我吃掉母亲的青春,吃掉母亲的关爱与失落的期盼,却在回避母亲让我继承纸鞋样的传承。而此时,我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说:“母亲,现在没有时间穿布鞋了,您也应该淘汰对做布鞋的衷情了,好好地享受晚年。”我做出来的表率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个劲地夸赞母亲的布鞋做得如何地端正,恰如三十年前。 [ 本帖最后由 尘埃一子 于 2008-12-12 21: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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