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官
2020-10-06抒情散文柳藏
人人都会做梦,每个人都可能梦到稀奇古怪,或惊悚,或甜密,或乱七八糟的事,可谁都不会太当真,因为大多数人的梦都是杂乱无章的,时间和空间都混成一团,根本经不起逻辑推理,说梦的人煞有其事,听的人嗯嗯敷衍几声就完事了,一个个梦就象流完蛋清蛋黄的壳
人人都会做梦,每个人都可能梦到稀奇古怪,或惊悚,或甜密,或乱七八糟的事,可谁都不会太当真,因为大多数人的梦都是杂乱无章的,时间和空间都混成一团,根本经不起逻辑推理,说梦的人煞有其事,听的人嗯嗯敷衍几声就完事了,一个个梦就象流完蛋清蛋黄的壳,丢到旯旮里去了。
王孟的梦不一样,人们只要和他呆过一些日子,都会知道,这其貌不扬的小子,说梦可是相当的精彩。
专家说,每个人每天睡觉都会做梦,只是醒来后记不记得的问题,而且梦里面时间漫长,实际只有很短暂的时间。王孟也每天做梦,醒来后还会把梦都说给同事听,他的梦,有时间,地点,人物,因果关系强,整个梦如同一篇或长或短的小说故事,在通勤车上,他会说些轻松、幽默的梦,让大家开心又放松,在工作闲余,他总有些神秘的,让人暇想,甚至九连环般吸引人的梦,听起来,就象是财富故事会,或者免费说书,令同事们大饱耳福,另外还有一种场合是在宴席上,他的匪夷所思的梦到的黄段子,足以把宴席推到更放肆的高潮。
人们喜欢和王孟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意味着你每天可以听不同的故事,意味着你每天都可能在快乐中度过。有人怀疑说,王孟的梦怎么就那么的特别呢?天天都有陈出不穷的梦,有的梦还象连续集一样,分几夜做?王孟自已也觉得奇怪,但事实如此,在醒着的时候,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睡着的时候,他就真实的生活在梦里了,梦里有世界,梦里有不平事,梦里有悲欢离合,人聚人散,他经常会在梦里捏自已的手,竟然也一样会痛,有时他都迷惑是不是精神错乱了,可醒来却仍然是躺在自已的床上,枕头上还有一滩口水。他试图向人们解释,可有谁会相信他呢?又有谁会介意他解不解释呢?
这天,领导站在大门口查岗,王孟上班迟到了。王孟不好意思的找理由解释,领导倒挺和气的,并不斥责,招招手,说来来来,到我办公室坐一下。王孟只得到领导办公室,领导只字不提迟到的事,泡了上好铁观音,要王孟说昨晚的梦给他听。这可是王孟专长,无需添油加醋,只要他把梦里的事如实说出,就是个好故事了。刚开头,主任过来签个字,就坐下来听,说到一半时,两个副主任也坐到了沙发上。等到王孟把梦说完,告辞走人,四个听梦的人还在回味刚才的故事。领导心里痒痒的,王孟的故事好象挠到了他的胳肢窝,但要表达出来,好象又不太妥当。主任是个聪明人,说呀这王孟可是个人才哪,也幸好咱们单位效益还可以,要不然保不准他拿起笔杆子,就成了张贤亮成了二月河。两位副主任也点头附和,说的确如此,小王这个人才如果适当训练训练,保不准还能抢了窦文涛的位置,人才啊!领导深吸了口烟,看着三位手下,说是人才,我们该怎么办呢?难让就让他一直呆在车间里?埋没人才是对资源的浪费啊!主任试探的说,是不是把他留在公司本部当个专责吧!领导点点头,把烟揿灭了,说如果大家都没意见,就上报公司总部,让小王到公司本部来搞政工吧。
于是,王孟稀里糊涂的就到政工部上班了。公司本部皆大欢喜,按惯例宴请新来人员,酒席上,王孟没让大家失望,他的或机智幽默,或诙谐逗人的梦故事,让所有人都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
车间的同事们可就失落了,没有王孟的日子真是乏味呀,迷迷瞪的双眼怎么也睡不醒,车间里只有嘈杂的机器声,大家说话聊天,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有人试图学着表达自已梦里的故事,说出来,却象山羊拉的便便,断得一截一截,凌乱不已。没有王孟,车间一下子变浮躁了,空落了。人们只得继续热衷于飞长流短,为鸡毛蒜皮的事吵闹。聚会加餐的时候,傅班长端着酒杯叹气说,唉,这人啊,怎么就这么奇怪呢?你说,王孟不在车间,好象干活都没了劲,要说吸鸦片会上瘾我相信,可王孟的梦故事怎么比鸦片还利害呢!大家都点头称是,可谁也没办法,王孟调走了,总不能天天打电话给他,让他说梦吧。有人提议说,王孟以前可是技术尖子呀,让他去搞政工,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咱们车间不是差个书记么?他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人们喝得晕呼呼的,都觉得有理,于是便怂恿几个职工代表,在民主生活会上向工会主席提议,要求王孟来车间做支部书记。
工会主席征求领导的意见,领导挠挠头说这支部书记可是算是中层干部呀,这事要通过,还得经过总部人事部调配,得有大领导的签字呢!工会主席说,这我也知道,可车间书记一职也一直由主任兼职呀,经常开会都少人,也不是办法哪。领导想了想说,要不,王孟先当代书记吧,平常留在政工部,有事再下去。
车间同事听到王孟只是当代书记的消息,多少有些遗憾,但不管怎么说,王孟还是比较经常下车间来了,大伙聚聚餐,听王孟说上一段,那滋味可以顶上好些日子。可怎么称呼王孟呢?直呼其名吧,好象不太妥当,叫王书记吧,公司有好几个王书记,有人灵机一动,想起当地人都爱在男人后面加个官字后缀,王孟的老家人也多称呼他为孟官,大家干脆也叫他孟官得了,一来符合民情,本来就有个别人叫,王孟自已听起来也亲切;二来后面有个官字,也是领导的尊意了。有些人赞同,有些人则觉得不妥,当面还是叫王书记好。私下里,大伙都称王孟为孟官。王孟政工部及代书记的身份特殊,他经常被委派到总部开会,这下可好了,总部早有所闻,现在送上门来,经过若干次的实践,孟官很快成了熊猫级的人物。在食常用餐时,有人悄悄的说,孟官来啦,在某某那里泡茶呢!听到消息的人们赶紧扒几口走人,好早点到,抢张椅子坐。女孩子们则有事没事到公司本部报销发票、费用,赖在政工部讨茶喝。
终于有人觉得王孟现象不正常,天天围着个梦故事打转,象什么话呢!公司工作怎么能展开?罗列了许多事例,匿名信反映到领导那里。领导看着那些挖空心思的理由,苦笑着扔给主任看,主任摇摇头叹息说,都什么心思呀这是,现在我们也难得见到他啦。
大公司红头文件一公布,王孟就到大领导的秘书办公室去上班了。
就这样,王孟凭借他的梦故事,人见人爱,佛见佛喜,一路顺风顺水,从一个小小的职员,晋升为中层干部,坐上秘书办公室的直通车,在大领导调走前,他成为公司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与领导平起平坐。大家心知肚明,这还只是暂时的,市政领导经常约见孟官,集团公司的领导也对孟官颇有好感,作为后备干部的孟官迟早会离开这里,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
故事说到这儿,开始有些乏味了,就凭做梦,什么便宜都让王孟一个人占了,岂有此理!于是,王孟遇上了他劫难,接到集团公司调令后,公司热情栈行,此去难得再见面,人人都舍不得他走,把他灌得不醒人事。第二天,王孟的喉咙肿得象小水桶,似乎食物中毒,赶紧送到医院,医生无法断定病症原因,为了保证病人不至于窒息,只得切开他的气管维持呼吸。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王孟渐渐痊愈,去集团公司的事,自然别人替代了,这是预料中的事,要命的是他现在说话非常艰辛,原本灵敏得象画眉一样的喉咙,现在每说一句话都会发出眼镜蛇般的咝咝声,而且,他每夜都有的梦故事,经过这次折腾后突然变化了,一切梦境都象水淹过的湿地,氤氤氲氲,似是而非,他的梦,就象摁去电源的显示屏,吱的一声,连最后一点亮点也消失了,陷于黑暗。
孟官没有了梦,还叫孟官吗?大家都不适应,他自已也不适应,但似乎又如释重负,象沙漠里长期跋涉的骆驼,终于卸下了货物。有人断定,孟官没有了梦,象就狮子没有了牙齿,女人没有了美丽容貌,帝王没有了江山一样,失去了一切。可孟官仍然和领导平起平坐,他出现在公司、车间,不用语言,人们就会记起他的许多故事,记起许多快乐,那已象是大家共同的一笔财富了。
不过,王孟自已终究受不了梦境嘎然而止的煎熬,在次年春分时节,跑回老家,到当地人最推祟的马超庙进香,故意穿得老土,与当地老百姓一起参加“落童子”的迷信活动,希望能找到答案。
巫婆在米升筒里然起线香,认证了八仙桌上所伏人员的生肖,开始唿唉长叹,吟唱作法。王孟伏在交叠的双臂上,在巫婆的吟唱声中,回忆自已的过去,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飘飘然的,到了另一个世界,无数白衣人被凶狠的狱卒驱赶着,朝一座桥走去,他不知不觉也跟随前行。桥头上有个茶棚,里面坐着一个人,每个悲天呼地的白衣人经过时,都得喝那人的一碗茶,然后被狱卒推到桥下。这是奈何桥!那些人是去投生的,他猛然想起来,想后退,人流却裹着他前行,终于轮到他过桥了,茶棚里的人朝他端起一碗茶,他忽然惊呆了,因为传说中的孟婆居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王孟狠狠的打了自已一巴掌,火辣辣的痛!又捶了鼻子一拳,鲜血汩汩的流出来,他知道这是真的了,他看到了桌上行将燃烬的线香,还听到了巫婆紧张的吟唱声;他愤愤的想:妈的,我的前世怎么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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