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2020-10-06叙事散文何其
曾经,年少轻狂的我们在鲤鱼河畔,鸡冠山麓,紫荒林里谈诗论文,在华灯初上的小县城的酒馆里把酒高歌,那时的我们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魄,也有当今文坛舍我其谁的雄心。一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被你翻成了又黄又脆的老古董,当你把这件古董郑重地交到我的
曾经,年少轻狂的我们在鲤鱼河畔,鸡冠山麓,紫荒林里谈诗论文,在华灯初上的小县城的酒馆里把酒高歌,那时的我们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魄,也有当今文坛舍我其谁的雄心。
一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被你翻成了又黄又脆的老古董,当你把这件古董郑重地交到我的手上时,一再嘱我不要弄坏,要按时归还云云。那情景根本不像是借书给我而像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那般不忍。我对你的小心在心中早已有了愠怒,血气方刚的我几乎想把你这件老古董砸到你的脸上,扬长而去。
你总算还是看出了我心中的不满,可你却明明是抽了我一耳光还硬要给我揉几揉,你说:咱俩都勉强可以算作是文学青年,又是最知心的朋友,我对自己喜欢的书的这种态度我想你是能够理解。对此,我只得言不由衷地笑笑说,理解理解,完全理解!一面勉为其难小心翼翼地接过你那件宝贝,一面在心里早把你这个小气鬼骂了至少不下一百遍。
回到家里,我愤愤地翻开那本被你奉为神灵一般的书,没有想到才随便读了几页就被它的精彩弄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了。在你规定的日子里,我拿着书毕恭毕敬地来到了你指定的地方,把你的宝贝还给了你,你为我能够按时还书感到特别高兴。
高兴之余,我俩进了小酒馆,几杯酒下肚,什么拉美文学,魔幻现实主义,日本文学,俄罗斯文学便和着酒气一起被胡吹乱侃了起来,硬是把几个服务员小姐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真以为在她们的小酒馆里今天是来了两个文学界的重量级人物,令她们的酒店蓬荜生辉了。其实,咱俩是什么东西只有我们自己最清楚:酒醒后的明天你还得钻到满是油污和泥垢的汽车肚皮下面一下一下吃力地拧螺丝;我呢,自然还得回到我的田里赶着我的那头老水牛犁那块没有犁完的田。什么马尔克斯,川端康成,小林多喜二,还有什么托尔斯泰,狄更斯,大仲马,通通都会随着我们体内消失的酒精一起消失。
那一夜,一个漂亮的服务员总是侧立在你的身后,不时从眼里露出钦佩的目光,当时我就有一种预感:这小女子看来是要跟你纠缠不清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小旅馆的,更不知道那天的酒钱是你付的还是我付的,只是觉得痛快,觉得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激情在酒精的燃烧里尽情挥洒。
一个深秋的下午,我看到你从我的那一大块稻田边过来了,我放下手中的镰刀,在田边的水沟里洗去了一身的泥水和臭汗,我们回到我的那间小屋,你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大红喜贴,上面赫然写着你和新娘的名字,你得意地向我炫耀说:那人你认识的,她就是咱俩那晚在小酒馆里瞎忽悠时,忽悠到手的。
我说,你老兄艳福不浅哦!我咋就忽悠不到呢?
你说,你耐着性子再等等,回头我叫我老婆把她的姐妹给你介绍一个,省得你小子再打着未婚青年的幌子到处去欺骗无知少女……
就在我那间小茅屋里,昏暗的煤油灯光下面,一瓶董公酒就着一碗花生米,你又是笑又是闹,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你说从此你要做一个标准的好丈夫,好儿子,好父亲,当然更重要的是做一个好作者。当时你说你只是想做一个好作者,我问你,你不想当作家吗?你红着脸粗声大气地说,王八蛋才不想做作家,咱现在不是还不够格吗!你说:等到他妈的有朝一日,老子的小说被拍成了电视剧,也不枉那个漂亮的酒店女委身于老子!
后来我又与你相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成了一家批发店的老板,那个酒店女俨然成了老板娘,看着你们夫妻忙前忙后的跟顾客讨价还价,我实在不忍心用文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挤兑你的茶叶、火柴、卫生巾和洗衣粉……
看着我在你店里被顾客们挤过来挤过去,你那位老板娘还算有点记性,她总算是想起了我这个跟你喝醉了酒就忘乎所以的狐朋狗友。那天,你一边双手抱着顾客的纸箱,一边伸过头来对我说:哥们儿,你看到的,我现在太忙,等我下午,下午咱俩到她曾经呆过的那家酒店再重温一下旧梦如何?
我正要答应他,电话响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货又奔过去接电话。看到他那繁忙的样子,我只好说:哥们儿,你忙你的,我就是,就是上街买块犁头,路过这里,看见是你,过来瞧瞧,看你这样子,你老兄生意还不错嘛!你忙,你忙,我走了,走了……
再后来,听说你真的当爹了,是个跟那个酒馆女一样漂亮的小女孩的爹,那一年我也得了个儿子,你知道后,说是一定要跟我打儿女亲家。我欣然应允,并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我那泥腿子儿子将来如果真的能够跟你这个批发店老板的千金成为成就百年之好,未尝不是一件人财两得的美事呢!
然而让我感到费解的是,你这么红火的批发生意竟然会那么快悄悄地关张了,好像比昙花一现还要快,当我又一次来到你们的批发店门前,发现店里面站着的是位胖胖的陌生女人在挥舞着锅铲炒菜,见到我就热情地招呼进来吃饭,百货批发店变成了小吃店,我不吃饭,我问起了你的名字,胖店主一脸的茫然。
你是什么时候从人间蒸发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想去找你又不知从何找起。为了解决吃饭和穿衣的问题我带着我的妻子在自家的田地里没完没了地劳作,寒来暑往,春播秋收,周而复始。可是我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我们就像是宇宙中两颗擦肩而过的流星,在某个时刻相遇后又按照自己的轨道永远分开了。
6•26是一个令毒贩子心惊肉跳的日子。我见过很多身陷毒魔的人所走的悲惨的路:看到过良家妇女因为丈夫染上毒瘾而服毒自杀,也看到过因为儿子染上毒瘾而绝望轻生的父母,还看到过为了要筹毒资而杀人最终被处以级刑的隐君子……不一而足,我对这种白色的魔鬼,感到了刻骨的仇恨与恐惧。
你是那么有理想有抱负的一个人,我怎么也不会把你跟这种白色魔鬼联系起来,可是在我们那帮文学青年的一次聚会上,我问起你的情况时,一个朋友告诉了我一个不啻于是晴天霹雳的消息——你因为走私毒品,在外地被警方抓获且已经被处以极刑……这会是你吗?这怎么可能是你呢?我一再问这个朋友,他说千真万确。一颗即将升起的文学之星,骤然间陨落了……等到其它几位朋友都相互印证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我再也无力举起手里的酒杯。
你怎么可以走上这条可耻的路呢?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没有听到那些葬身毒品的人们的哀号吗?你的文学呢?你的批发部呢?你的酒店女呢?你那可爱的女儿,我未来的儿媳妇呢?你都不要了吗?走上这条白色的罪恶之路,你既祸害了别人,也祸害了自己,这是天意吗?不是!我想,是你的贪婪与胡作非为,说到底是你的人性泯灭了。
你在那边的世界里好好反省了吗?我真的希望你反省一下,如果真有来世,你不应该再重蹈这世的覆辙了,如果你能够因为这次生命的丧失而痛改前非,来世我还愿意再跟你把酒话诗文,否则,我将以曾经认识你为耻。
你那可爱的妻女,她们还好吗?愿如斯逝去的时间的流水能够洗去她们对你的所有记忆,让她们开始新的生活吧!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8-11-19 17:1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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