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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尘埃泛起

2020-09-16叙事散文青衫子
茶杯里续进了水,黄褐色的茶汤中微尘泛起。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引力,在杯中旋转,由快到慢,渐次沉淀,直至平静。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因为人的肉眼无法确定平静前的最后一刻,最后一粒。总有些变化超出人的视野范围,自顾行进,循环,以自己的方式。那些

  茶杯里续进了水,黄褐色的茶汤中微尘泛起。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引力,在杯中旋转,由快到慢,渐次沉淀,直至平静。   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因为人的肉眼无法确定平静前的最后一刻,最后一粒。总有些变化超出人的视野范围,自顾行进,循环,以自己的方式。   那些茶放了有些时日了,是红茶。包装袋是纸质的,里面衬有锡箔,亮闪闪的,隔开了外在水份的侵袭。这袋茶以前曾经打开过,尝了一点,知道是红茶之后又封上了。一件事的开启与封闭总有些内在机缘,一如春冬的延续和跨越。   延续是无形的,连同跨越,在此之间,人习惯于用时间来计量这些模糊的变化。比如节气。   对节气不太敏感,即使从小在农村长大。那些与农作收种密切联系的节气更像是停留在纸面上的文字符号,远远地摆在那里,显得有些隔。   这种隔一直在,像一个固定的关卡,冷冷地矗立在某个地方。对于那个地方,自己是熟悉的,却并未因为熟悉而建立起更亲密的联系,比如说,主动接近,缩短与那种隔之间的距离。像是有一张隐形的锡箔在,牢牢地阻止了某种侵袭。   对于侵袭这个词,不太喜欢,它让人产生警惕,预示着某种危险的发生。可是又清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侵袭时时处处发生着,进行着,按照自己的方式和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有时候想想,人的意志真的挺可笑的,像一部荒诞剧的角本,你以为是平静的,却无法避免尘埃泛起,闪着亮色,以杯为壁,或是其他。那些形形色色的壁垒一直存在着,彼此之间形成各种各样的空间,被人为贴上各种标签。   有了这些标签,人得以与所谓的实在世界建立某种联系,以概念、论断、逻辑等等。   自己在说什么呢,像是梦魇乱语。像是陷入一些庞杂的碎片中,那些碎片是轻的,又是重的,轻得无法把握,重得无法承载。   如此以述,更像是于文字的辜负,于其神性的玷污。悔改罢!这是一种熟悉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如平地起了惊雷,在这个春天。   对于这个春天,好像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界定。依照某种逻辑,人习惯在事物前面冠以定语,给予形容,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原本的事物有了个性,有了颜色,有了温度,有了许许多多的标签。   依靠这些标签,人得以与某种事物建立一定的联系,比如春天。依靠这种联系,人像一种嵌入物,在原本无名无状的事物机体上萌生出嫩芽来,以自我的方式。   是的,以自我的方式。   每个人都有自我,每个人都习惯于自我。当自己一次次大众化的从一张张照片中找寻自己身影的时候,自我无声无息地存在于当下,成为某种意义上的自己。然而自己知道,这个某种意义上的自己有着异常复杂的多样性。   我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这种多样性,同样的,我在父亲身上也看到了这种多样性。某些时候,这种多样性让人变得陌生,像是原本平静的地面上蓦然出现了一个凸起。这个凸起让我想起父亲身上发生的变化,肉体上的变化。通过CT,通过医生的介绍,我隐约知道父亲肉体上发生的变化,一次又一次,发展着,朝着某个方向。   其实哪里有什么某个方向,只有一个方向,死亡。   对于死亡,自己并不陌生,父亲也不陌生。对于生命的终结,像是原本泛起的尘埃趋于平静,闪着亮色。对于这种亮色,父亲形容为亮光。他说一抬头就看到眼前亮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眼前亮了一下,像开了一扇门。对此,我们给出的解释是,他当时坐在床上睡着了,睁眼的一刹那产生的感觉。其实我隐约觉得,父亲的感觉是对的,他的眼前有一道门。这道门连接阴阳,互通有无。   作为死亡前的某种征兆,父亲开始说胡话,大多是在晚上。听弟弟说,父亲有一天晚上说了好长时间的胡话,不停地垒砖,一会儿这里不行了,一会儿那里不行了,就连往头下垫上一层东西,也被父亲说成垫上两行。两行三行,是垒砖的术语。那一刻,父亲的意识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与干活有关。   作为应对死亡的措施,父亲身上被接通了监控器,通过一根根线,在屏幕上显示出他的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等等。对于这些错综复杂的线,父亲形容为“小钩子犁弦”,说这句话的时候父亲开心的笑了,像是一下子回到自己熟悉的农活场景,那些场景与生相关,与活相连,像是风中泛起的尘埃,构筑成生命的杯壁,闪着普通的亮光。   某个时候,那种亮光显得比较稳定,父亲的情绪和心智似乎回归了正常,他会说起自己做的梦,说起梦到爷爷要买梅兰芳的戏班子,说人家那么大买卖,怎么能买成,中间又出来三个混混捣乱,结果被爷爷镇住。说完之后,又补充说,这不是胡扯嘛。我不知道父亲以前梦没梦到爷爷,现在爷爷进入到他的梦中,而且如此清晰,像是梦中爷爷穿过那道门,来到父亲意识里。   那些用来监控的线、泵药的细管、引流的粗管,从形式上抵制着父亲与爷爷的相遇相见,从时间上延缓这种相聚。父亲偶尔迷糊,说拉扯他干嘛,耽误他干活。我不知道是那些线的拉扯,还是冥冥之中有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来拉扯。拉扯他,以那道门为界。或许,父亲已经穿过那道门,不止一次,支撑起这种判断的是他叙述中提及的那些噩梦。   我亲眼见到父亲从噩梦中醒来的场景,面色灰色,母亲在旁边问他,又做噩梦了吧?灯光如旧,照射着父亲苍白的脸,浑浊的眼眸,那一刻,父亲已经站在了门边。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或许是黑暗,或许是以黑暗为定语的深渊。   窗外雨还在下,滴滴嗒嗒,毫无规律,像尘埃泛起,又像是泛起后的趋于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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